進得殿內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居冷宮里的葉奇妃。奇妃雖盲了雙目,但行走卻是矯健,竟似目能視物一般,端端走到殿前。
她也不理會其他諸人,只向太後與皇上行禮。自袖中掏出一方墨寶,呈上道︰「祝賀太後身體康健,皇上江山永固。」
太後的宮人才剛剛接過墨寶,萬歷卻已忍耐不住,快步跑下,一把拿過墨寶,將紙展開,看後大喜,不禁念道︰「四海無虞,四海無虞。奇妃,苦了你了,朕晚上去看你。」
太後起身望了一眼那方墨寶,見上面只八個字︰「國本難定,四海無虞。」眉頭不禁皺了皺,暗想︰「四海無虞固然是好,可是這國本難定,皇上怎的都不憂心?罷了,待後面再問皇上。」便沒有吭聲。
太後哪里知道萬歷的心思。王皇後沒有生子,按例應立王恭妃所生的長子為儲君,可萬歷偏偏對這個兒子百般看不順眼,所以朝中大臣提了多次,萬歷都以「皇子幼小,不宜早立」予以回絕。他盼著自己的寵妃鄭貴妃能生下皇子。如今看了「國本難定」四字,心中便已猜到了幾分,暗想︰「看來貴妃這胎會是個男孩兒,只是他既非嫡子,又非長子,要立為太子恐怕要下些大功夫。不過,再困難朕也當鼎力為之。」
萬歷嘴角帶笑,折起那方紙張,揣入懷中,喝了聲︰「來人,看賞!」
奇妃沒有謝恩,也不待賞賜到來,只道︰「福澤天賜,妾身不敢居功。」又向太後深深一福,道︰「祝太後福壽安康,妾身回去了。」說罷便徑直出了大殿。
寒霜站在王恭妃身後,看得好生奇怪,暗想︰「皇上叫她奇妃?這歷來封誥嬪妃,都是挑選貴、淑、德、賢、敬、惠、康、寧等吉祥美好的字眼,哪里有封號為‘奇’的?真不知這位娘娘有何奇異之處?她又為何盲了雙目,皇上又為何對她的箴言緊張至此……」寒霜只覺背後陰陰地冷,就猶如這森森宮殿,埋藏著的盡皆都是那些被壓抑著的、被扭曲了的青春和靈魂。
但座中妃嬪卻不似這般驚奇,好似已然習慣一般,也未議論,靜待奇妃走後仍舊開始接著獻禮。
李德嬪素來技藝不多,今年卻在殿前即興潑墨作了一幅萬里江山水墨圖,旁邊配了「江山萬里壽無疆」七字小篆。雖然筆法還不算老到,但也可看出是練習已久,已得了畫中三味的上品。
鄭貴妃腆著大肚,人看著不如往年精神,但眉目間的飛揚卻是更勝往年。她自宮人安己道手中取過小盒,扶著大肚,向太後道︰「臣妾今年的賀禮只是一部手抄的佛經。臣妾時刻牢記著太後的教誨,後宮和睦才是聖上的福氣,才是這皇宮的福氣,是以每日克己修身,不敢絲毫懈怠。」
太後取過看了,見是一綠紋小冊子,正中寫著「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翻開里面不過三頁,描金小字工整地抄著心經全文。
太後贊道︰「你也有心了。再過些時日,這孩子就該出生了吧,皇上子嗣不多,哀家盼著你能再添位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