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每次被柳箏一句解釋就是掩飾給壓沒了聲兒。
此後大樹上就多了一個小小的人影,兩人經常坐在樹枝上,姬離會說一些他在其他地方看到的趣事給柳箏听,柳箏也會抱怨同寢的哪個小丫鬟晚上睡覺會搶她被子。當然那之後,兩人選的樹枝都是十分牢靠的。
十四歲之後,有些丫鬟會被管家分配到各個公子小姐的院子里去伺候,柳箏卻恰好被分到了姬離的院子里服侍。對于這件事,她一直認為一定是某人暗中操作的,不過每次她問起時對方都是笑而不語。不過是不是對她來說也沒有多大關系了。
此時的姬離已經越發顯出了世家公子應有的氣質,溫文爾雅,彬彬有禮,行事作風也是日漸成熟,漸漸開始幫家族里處理一些事務,人卻也越發的少言寡語起來。許多時候柳箏都會在一邊拿著侍女們掙著送給姬離的點心吃自己的,每一口都狠狠的咬下去,好像咬的正是那些侍女的脖子。偶爾抬頭,能見姬離看著她露出怔怔的表情,她就回以一笑,吃得越發開心。
就這麼兩人朝夕相伴過了兩年,本是一直相安無事的,有一日柳箏卻從其他侍女口中得知當時姬家早就已經安排了與姬離家世相當的女子擇日成親。听了這件事,柳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沖到姬離的書房去想找他問個清楚。當時也沒想過為什麼听到這件事就會這麼激動,相處這麼久,柳箏一直以為兩人能這麼一直相伴下去,可是若多了一個女主人,她怎麼想就怎麼別扭。
姬離正好在處理家務,面對柳箏他一向都是萬分容忍的,從來不發過脾氣,所以她每次都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按院子里其余侍女說的,柳箏那火爆脾氣根本就是姬離寵出來的。可這一次姬離卻發了脾氣,第一次高聲責備了幾句。
過了一日柳箏才知道昨日她的爹娘來說是已經為她選了一家好親事,想要接柳箏出府,這一點姬府一向都不曾為難過丫鬟,年齡一到婚嫁都隨他們,所以已經答應了。可是柳箏卻死活拖著不願意走,經過昨日的事情,她已經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說什麼都不願出去,可是自己又確實沒有理由再留下,除非有人肯留她。
昨日開始本已經和姬離冷戰,可還是硬著頭皮去找姬離,原本以為他好歹也會幫著把自己留下,畢竟他對她與那些侍女都不相同,畢竟他們一起度過了整整七年。那些過往,柳箏不相信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這件事我昨日知道了,那就出去吧,你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哪知听完柳箏的話,姬離依舊低著頭看自己手里的書簡,說得十分淡然。竟然看不出一點不舍。
「你也同意讓我走?」
「姬府一向不會為難下人,你要離開也容易。」
話未說完柳箏就已經哭著跑了出去。果然沒再拖延乖順地跟著爹娘出了姬府。親事便如火如荼地準備起來,柳箏只是一反常態地靜靜呆在家里,既不反對也沒表現得多盼望,別人只道果然是姬府里出來的侍女,到底也比普通的農家女子矜貴些。
終于到了成親當日,也不知是天意還是巧合,正好也是姬府公子的大喜之日。只是柳家所有安排就緒,新郎過來接人時,卻惟獨不見了新娘。
柳箏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爹娘安排的人,只是一直以為姬離不會拋下她,一定會在成親之前接她回去。听到姬府的喜事,無疑讓她的希望徹底幻滅,提起大紅色的裙擺就向姬府跑去。姬府的家丁自然都是認識柳箏的,見她一襲嫁衣,一時愣住,居然就這麼被她闖了進去。
屋內,正好見到一對新人準備行禮。柳箏一個箭步跨進門內指著姬離喊道︰「你給我停下」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認識的都知道柳箏一向被姬離寵的上了天,所以一直都是直來直去的性格,只是怎麼都沒料到她居然有勇氣來姬府鬧事。
「姬離,你真要娶她?」話里沒有半分幽怨,反而怒氣沖沖像是想要將人吃掉一樣,直直地盯著姬離,眼里冒火。這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想要來哭訴自己被拋棄的人,理直氣壯地好像來阻止夫君娶小妾的正室。
眾人一片嘩然,都看向男主角,可惜對方也不給個回應,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穿著嫁衣的女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此時已經有家丁反應過來,沖上前想要抓住柳箏,柳箏自然不會束手就擒,小時候就跟著姬離學過一點武功,對付家丁那也是綽綽有余的,就這麼,原本一場美滿的姻緣被柳箏這一鬧,雞飛狗跳,到處都是一片狼藉。最終姬老爺坐不住了,看了身邊的侍衛一眼,那人三兩下就將柳箏逼向角落。而就在她快要被擒住之時,侍衛的手被人拉住,而此人正是一直沒有發表意見的姬離︰「別踫她。」說完就走到柳箏面前將她打橫抱起。
據柳箏回想,那時的姬離比世間任何男子都要來得瀟灑。不過其中不排除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可能性。
姬老爺自然是不會不管的,也已經氣紅了眼,呵斥姬離放下柳箏,繼續行禮。
姬離卻只道︰「反正如今我已經讓姬家蒙羞,不可能再繼承家族成為宗室族長,還請爹另尋他人吧。」說話的同時腳下也沒停,抱著還不明狀況的柳箏一起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姬府。後來兩人一起輾轉來到雲夢山安居,姬離當一個小小的亭長,卻也平安幸福。
到柳箏知道當初自己的親事也是爹娘听了姬老爺的吩咐才辦的時候已經又過了許久。
「所以其實是姬大哥的爹早知道你們有那啥,所以才故意這麼安排的?」听完柳箏的故事,炎天雪問道。
「什麼叫我們有那啥?我們當初可是清清白白。」
「現在可是寶寶都五歲大了,」炎天雪一臉「我了解」的表情,點點頭接下話,見柳箏臉上一紅,又笑道,「不過當初要是你不去……搶親,那姬大哥就真的要娶那個家世相當的小姐了?」
「哼」說到這兒柳箏雙手抱在胸前,頭一轉極為不屑地用鼻子說話,「他說他早就猜到我這火爆脾氣是絕對不會像其他女子那樣受了委屈就自己離開的,我當時本來也只是想自己嫁不了喜歡的人,也不能讓他安生罷了。」扁扁嘴,又是一副小孩賭氣的模樣。
炎天雪深有同感地點點頭,看得出姬離還真是了解她。不過也頗為羨慕,若是以前,興許受了委屈還真的會找那人理論清楚,可現在,如果對方真的成親,她根本就沒有柳箏的勇氣,搶新郎誒。黯然一笑,卻也為兩人有情人終成眷屬而高興。
「不過後來我逼問過他,他也說了若是我真的不去的話,他就會過來砸我的場子,總之是要鬧得姬家沒面子,他就能順利卸下這個重擔。」說著,又露出了小女兒的姿態。
炎天雪也是一笑,又想起了當初遇到寶寶時,寶寶說若是姬離不回去,娘就不給他開門的話,果然很有柳箏的作風,雖然這性格有時是會囂張了些,不過多半也是姬離自己寵出來的,估計對方也不覺得苦。
「說什麼呢?」談話間,張良已經處理完事情走進里屋,剛繞過屏風就見到炎天雪粲然一笑,也跟著揚起嘴角柔聲問道。真的是許久沒見過這樣的炎天雪了。不得不說,留在姬離的家里養傷是他有意為之的,否則大可以直接去住客棧,因為知道炎天雪經過這麼多的事情,漸漸失去了些什麼,而柳箏的大大咧咧正好能讓她開心起來。如今的自己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她,每次稍有一些親昵的舉動,對方就會立刻避開,就像以前的自己一樣,只是自己是對所有人都疏離,而她的逃避,只針對他一個人。
越是珍惜,越是不知道如何靠近,如何表達,張良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會對一個人束手無策起來。算計無用,真心卻又被推開,到了現在,只能日日陪著她,已經算是最好的距離,逼是自然不能逼的,只能如此。
「說我怎麼被姬離騙來這兒的,」柳箏撇撇嘴,「別以為我不知道當時是誰在旁邊幫他出的主意。」
張良並未否認,淺笑著在一旁坐下。
柳箏拍拍衣袖站起來,在炎天雪耳邊說道︰「不過現在我挺平衡的,他算計了那麼多人,這次終于栽了,所以天雪,你絕對不要那麼快接受他,這個人……欠教。」最後三個字說得格外大聲用力,抑揚頓挫,顯然不是只說給炎天雪一個人听的。
炎天雪听後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從沒想過居然有人會這麼說張良,還是如此……合適的形容。所以一直到柳箏走出門,笑容都還掛在臉上。只是屋子里瞬間變得安靜起來,炎天雪又低下頭去,柳箏的意思她不是听不懂,只是一直告訴自己要死心,所以接受什麼的,她根本就從來沒有考慮過,如今也不過是躲過一日算一日而已。
「我的腳應該已經可以下地了吧?。」炎天雪有些猶豫地問道,抬頭卻正好對上了張良的目光,里面居然帶著一點點的詫異,隨後變成一股愉悅,馬上移開視線。心里嘀咕著用得著這麼驚訝麼?她不就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主動找他說話,怎麼對方的眼楮就跟看見一個啞巴突然開口了一樣?
「若不使力應該是無礙了,想去外面走走?」好一會兒張良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