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大醫院,只是此刻,它已經廢棄了將近一年。牆外涂的白漆早已變成了暗灰色,玻璃也幾乎全都碎了,里面黑乎乎的,看不出究竟。
「發現母體啊……」
「九號?九號?收到請回答」
「……」
「發現母體,呃啊」
「十一號?收到請回答收到請回答」
「……」
頻道里不時傳來沉默的電流聲,每一聲都代表一個人,生死不明。蘇若看了看前方,一部分人隱在樓外,而另一部分人明顯是進入了樓內。
母體就在樓內。
蘇若听了片刻,便知道負責總指揮的是三號。之前交待她跟在他們老兵身後的三號。
蘇若按了一下國徽,把頻道轉入了白歸澤的單線,她低聲道︰「白歸澤,你在叫騎士隊送死嗎?」不跳字。
「……」電流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格外的冰冷。
蘇若等了一秒又一秒,直到整個身子都慢慢涼了下來。她按了三下麥穗,把頻道轉了過來。
無可厚非不是嗎?
因為連血修羅都說這是個死局。
蘇若死死的攥住了那副嬰兒骸骨,听著手心骨頭摩擦而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她才覺得眼前的血色稍微淡化了一點兒,那個血紅色的世界,以及那聲為了華夏,才漸漸遠去,讓她的心髒能不那麼強烈的跳動。
她欠那個不知名的軍人一條命,所以這次為了相同的一類人,她選擇以命償命。
呼出了辰劍,冰冷的劍柄讓她的思緒回歸理智。她深吸一口氣,快步走進了這座醫院大樓。
一進門,迎頭就是一只小的水母喪尸,透明的皮膚里裹著一個小女孩,短發,閉著眼,它反映很靈敏,當頭就是兩條觸手像蘇若纏了過來。
蘇若拿著辰劍的雙手一揮,兩條觸手立斷,但是這只小水母喪尸像是一點都不在意它的觸手,這邊才斷了兩條,那邊五六條觸手就突襲了過來,一點停頓都沒有。
很快,比那只婦人喪尸還要快
蘇若稍微退後了一點,給揮舞辰劍留下了更大的空間,她連砍了兩下,才砍斷了接下來的五六條觸手,但是立刻的,更多的觸手圍了上來
她掃了一眼這只小女孩喪尸的腳,密密麻麻的觸手數不清,她不能跟它拼觸手
這個念頭一起,蘇若便任由觸手纏上自己的身子,勒得她很緊,皮膚生生的疼,她忍著沒有哼一聲,那小女孩喪尸見一擊得手,飛快的舞動觸手把蘇若往它那里拉,五米,三米,二米,一米……
就是這里
蘇若眼神一厲,空間裂縫自微微翹起的指尖傾斜而出,近距離幾十個空間裂縫疊加在一起,朝同一點飛瀉而去
水母皮被破開了半米長一道口子,所有綁著蘇若的觸手飛速的撤離,捂著傷口,里面的小女孩還顫抖著身子,像是忍受巨大的疼痛。
趁你病要你命
蘇若舉起辰劍,直接向剛剛打開的傷口一扎而去!
透明的劍身穿過幾十條捂著傷口的觸手,以雷霆之勢朝破開的傷口扎去,剛剛回復了三分之一的傷口被辰劍毫不留情的繼續打開,蘇若拉著辰劍斜刺里劃開,把那半米長的傷口生生劃開成一米。
反手,又是一劍。
水母皮被徹底的打開,露出里面的小女孩。
蘇若橫劈了一劍,從腰部開始,可是卻像劈開了一條麻袋一樣,里面空空的,什麼內髒都沒有……蘇若皺了皺眉,在心里默默的禱告了一句,然後一劍砍斷了她的脖頸。後腦勺外的細長的透明管子飛快的全部鑽進小女孩的後腦,團成一團,看起來格外的惡心。
辰劍穿進小女孩的後腦,卻沒有看到有晶石的存在,她皺了皺眉,不去管這個小女孩水母喪尸,繼續往醫院內部走去。
這是一家大醫院,從蘇若走進來的這個側門來看,前面是一字兒排開的從七到十二,六個掛號窗口,按一般對稱分布的話,另一個側門那里應該是一到六前六個掛號窗口。
再往前走,就是已經停掉的電梯。
而此刻,電梯上充滿了黑色黏膩膩的東西,散發著血腥的味道,蘇若一個人走在電梯前,孤零零的腳步聲甚至在空蕩蕩的大廳里激起了回聲。而通訊器在此刻也變成靜悄悄的一片,原先還不時有人發現母體,此刻卻像死了一般的寂靜。
終于,蘇若停在電梯前,離近了才發現,這黑漆漆的東西不是別的,是已經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血漿,要是再別處,這種東西早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蒼蠅圍著,而在這里,卻沒有一個蒼蠅。
別說蒼蠅了,這醫院靜的連一個小蟲子都沒有。
應該是畏懼水母母體的壓力。
在電梯前猶豫了片刻,蘇若還是沒有勇氣踏上這麼一條由不知道是鮮血還是內髒鋪成的路,她往另一邊看了看,挨著牆的地方有一條細細的樓梯,接近地面的地方,標著安全出口四個綠色的字。
她朝那兒走去。
很安全順利的走上二樓。迎面的房頂上吊下來一個吊牌,寫著化驗室、手術室、急救室,並且標了箭頭,指向了三個方向。
直走,是化驗室,左拐手術室,右拐急救室。
除了化驗室她去過以外,其他兩個她長這麼大從沒有去過。握了握辰劍的劍柄,蘇若貼著牆壁,朝前方走去。
走到第一個三叉路口,蘇若還沒有選擇,就見右邊一個黑影撲了過來,她下意識的朝左一躲,已經進了標示著手術室的那一條路,她把辰劍橫在胸口,只待看清過來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便一劍橫削過去。
身穿軍裝,是個軍人。
只不過,是個死人。
要不是他額頭上探出一個如小蝌蚪一樣透明的小觸手,而且還悠然自得的晃來晃去,蘇若還真要被他騙了過去。
他和正常人一樣的睜著眼楮,和正常人一樣的走動,甚至還帶著擺手的動作,而且大概是因為死了不久的緣故,他的體溫和正常人也沒有什麼區別。
他像是完全沒有看到蘇若這個人一樣,從她面前走過,轉身,走到中間那條路上,從鋪滿了黑色血污的電梯上一步一步往上走,每上一個台階,嘴里就吐出些東西,奇形怪狀的血塊,或者是腸子的一截……
他上了三樓,蘇若逐漸看不到他。
但是心里的震撼以及惡心之感還久久的存留著。如果……如果他這麼一直吐著上了五樓,那肚子里也不會有什麼東西存留了……
就像剛剛那個小女孩喪尸……
蘇若皺著眉頭盯著那條沾滿血污的電梯,腦海里如放電影一樣聯系起來了一副短片︰
那個軍人死在了這里,然後不一會兒一條小觸手鑽進他的腦子,控制大腦的中樞神經,讓他還有能力去走去甩手,然後控制他走上電梯,在從一樓到五樓的距離中把肚子里的東西吐干淨,就這麼在這個電梯上一路走一路吐,血塊,內髒……
她終于知道這黑黑的一層是什麼東西了,也大概知道母體在什麼地方了。
或許那個軍人的最後旅途就是被母體吸納進體內,然後哺育哺育,排除體外成為一個子體水母喪尸。
而她也終于明白了血修羅為什麼說母體被殺死才有用。
蘇若瘋狂的跑回一樓,剛剛她殺死的那個小女孩已經不在了,她一轉頭,卻在另一邊看到了活著的她,不對,也許僅能說是生動的她。
被她削開的腰部、脖頸上,都靠透明色的觸手連接著,小女孩睜著眼,擺著手,大大的杏眼里恍惚讓人覺得還有天真,額頭上探出一個悠然自得的透明小尾巴,來回擺動著。
小女孩抬腳上了電梯。
這就是為什麼母體不死,子體殺多少個都沒有用的原因。
蘇若站在一樓的電梯前,感覺手腳冰涼。
那一刻,她是萌生了退意的。
國徽忽然傳來了撕拉拉的響動,一個疲倦的聲音傳來︰「現在報數,還有多少人。」
「一號。」
「五號。」
「十三。」
……
一隊二十四人,算上蘇若自己,還有十二人。
其中有八人是在外面守著的。
進入大樓里的其余十五人,還剩三人。
「你們誰能把他引出來?」
「八號和十五號就是為了把他們往出引,才……」
頻道里忽然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嗚咽之聲,听聲音,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大孩子。
「五號,閉嘴。」三號呵斥了一句,五號強忍著,但頻道里還是傳來了一聲又一聲壓抑不住的啜泣之聲。
「報告……三哥,我們戰勝不了的,我們逃吧……」這是另一個人的聲音,帶著極度的低沉。
「信不信我現在崩了你」三號壓低聲音吼了一句,「我們撤了,後面的人怎麼辦?死了的兄弟怎麼辦?你對得起死去的十二個兄弟嗎?你對得起養你的人民嗎?」不跳字。
頻道里一陣沉默。
良久,還是三號開了口,他的聲音平靜了下來︰「五分鐘之後,所有人,全部上五樓,決一死戰。」
蘇若從來都沒有想過去送死,現在也一樣。
所以她撥通了三號的通訊器︰「三號,我是二十四。」
「你在哪兒?」
「我在一樓。」
「……一樓啊,不是,你在哪兒??」
「听著,三分鐘之後,我會上五樓。到時候希望你提供一些幫助。」蘇若一邊說,一邊掏出了一瓶粉晶,把里面這麼多日子以來積累的粉色粉末全部倒進掌心,然後吞了下去,這是能使人的等階短時間提升兩階的藥物,但是只能提升八分鐘,而且,一旦五分鐘過去以後,各項能力都將會全面下跌。
「……如果我把母體引出來,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夠殺死它?」
「……一成。」
蘇若一窒,太低了。
「主要是普通攻擊難以打破它的防御,如果是它的水母皮有劃傷的話,那麼成功的把握就可以提升到六成。」
蘇若把手心里的粉末舌忝干淨,然後在衣服上一蹭,重新握住了劍柄。
「听著,五分鐘後,醫院大門,如果我引出了的話,就是在那里,如果……嘖,沒有如果。」
蘇若關了通訊器。
她在心里對著自己笑了一下,有些諷刺,蘇若,你是不是瘋了?
粉末逐漸開始發揮了效力,一股蒸騰的熱氣從月復部大概是丹田的位置開始灼燒到胸腔,一直到四肢的簡短。
空間的能力和生命力都開始暴漲,指節發出 里啪啦的輕微炒豆子的聲音,她微微收手,感覺握拳的力道大的驚人。
這就是黃階的力量?她舒服的想嘆息。
很快身體里的能量就平息了下來,在此過程中,除了渾身痛到死以外,基本沒有什麼副作用,而她,又是最能忍痛的了。
呼出辰劍,辰劍的光華又亮了許多,噴薄的能量在它的劍身上來回奔涌,那光芒不刺目,卻讓人不敢直視。
她在心底為自己打了氣,然後快速的跑出門,再也不看電梯上黑得看不出原物的血跡,一腳踩了上去,從這個上去,必然是最近的也是那個母體最不設防的一個入口。
五樓,對一個黃階戰士來說不過是一呼吸的時間,從藥效開始發揮到現在,蘇若低頭看了一眼電子表,不過是十五秒的時間。
五樓,住院部。
她抬頭看了一眼標識牌,緊了緊手中的劍。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長長的走廊,走廊的兩側,是一個個緊閉的門,她透過一扇窗去看,雪白的房間里,幾乎每一個里面都有兩張床,床上滿滿的都躺著人,死人。
額頭上有著白色觸手的死人。
而那個軍人和小女孩在最靠外的一間房間里,他們並排躺在兩張床上,一動不動。
蘇若快速的掠過一個又一個的房間,直到走廊的最里頭,這里,是一個大廳。
大廳里,是一只巨型水母。
真的就只是一個水母而已,就是動物世界里那種水母放大了無數倍,里面沒有尸體。
但這不代表它如真的水母一般溫順無害。
一條透明觸手如鞭子一般飛快的向蘇若抽了過來,蘇若側身躲過,但更多的觸手都向她奔涌而來。
她揚手揮劍,砍過第一批,在第二批來之前飛快的從走廊一頭奔跑,跑到一半兒的時候才發現,那只水母並沒有跟來。
如果真的這麼簡單,騎士隊的人也不可能損失那麼慘重。
她回頭跑,十指張開,幾十發空間裂縫呼嘯而去。
被幾十只觸手擋住,沒破防。
死亡射線——
穿過十幾只觸手,卻離觸及水母那個巨大透明的頭顱相去甚遠。
蘇若皺了皺眉,要憑強力,只有手中的辰劍,無往而不利。可惜要用到辰劍,就意味著要近身,而和擁有無數觸手的水母近身,則意味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方法用盡之前,她不想這麼拼命。
蘇若一邊拿劍擋著水母襲來的無數觸手,一邊慢慢後退思考對策,忽然,她看到了周圍這些病房里的後備水母子體喪尸。
反正死馬當做活馬醫吧
蘇若一咬牙,反手砍開了一個門鎖,閃身進去,急速跑到病床前,一把揪下那在額頭上悠然自得的透明觸手
她沒有絲毫的停頓,沖出去就劈開了另一扇門,照例把兩個尸體額頭上的透明觸手揪掉,一連闖了十幾間病房,再出來時,就見大水母的跟了過來
這回它是真的怒了,能感覺到它之前並不是很想與蘇若為敵,僅是揮舞觸手趕她走而已,這回,可真是動了殺心。
無數觸手鞭子一樣纏了過來,蘇若的辰劍握在手心壓根就沒有揮舞的空間,只是一下不留意,整個劍身都被纏滿了透明的觸手,一圈又一圈,擠擠挨挨的,劍刃劃破了一根觸手,就有無數根觸手纏了上去,頓時把整個辰劍包裹的像一個巨型的繭。
辰劍被制,接下來就是蘇若本人。
即使十指不停的發射空間裂縫和死亡射線,蘇若能夠活動的空間還是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重力球
她在水母身後拋了一個黑色圓球,強大的吸力頓時把水母整個身體向後吸得一頓,她趁著這一點時間飛快的從這個病房跑了出去,十五秒的時間只有十五秒的時間
整個走廊,一秒
從五樓到三樓,二秒
蘇若感到水母已經追了過來,看來重力球根本困不住它
腳下被猛地一纏,蘇若重新呼出了辰劍,一把割斷腳上的觸手,但這麼一耽誤,水母的無數觸手就已遠遠的襲了過來。
再次丟了最後一個大型的重力球,蘇若體內的能量也徹底告罄。盡管已經提升到了黃階,但是她的能量仍然只能讓她最多扔三個最大型的重力球。
這次她沒有跑,三秒的時間不足以讓她跑到一樓,她按了三下麥穗︰「我在三樓,水母已經被我激怒來了三樓,我需要救援……」
話還沒有說完,一只觸手飛快的打斷了國徽
是巧合嗎?還是它,根本就是有了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