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懷英瞪大了眼楮,目瞪口呆。看著眼前這個只剩一口氣提出請求的老人,又看看同樣目瞪口呆的狄春和李元芳,最後將目光又投向這用期望的目光望著她等著她回答的老人,心中一軟,點頭道,「伯父,既然你看的起我,我……我同意便是,只是你快點好起來啊,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太原,你們也可以天天在一起的。」
剛才李父提出請求的時候,她一度以為他要將李元芳許給她呢。幸好不是。這個要求讓她壓力很大,不過老人家這麼看的起她,又是臨終前的囑托,她怎麼好拒絕,大不了以後有機會讓李治給他找個能人盡其才的差事就是。她不知不覺間,又想起了李治,心中不免有些懊惱。不過看到眼前的情景,她也只得放下心中的愁緒。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李父面上帶著一絲笑容,整個人也松懈下來,雙目怔怔的望著房頂,嘴里喃喃念叨,「好……好……」
李元芳心中難過,拉著父親的手只輕輕叫道,「父親……父親……」
可是李父再也沒有回答他,還是保留微笑的模樣,口中涌出少許的污血,慢慢的閉上了眼楮。
「父親!」見狀,李元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悲嗆的呼喊聲像是絕望的狼發出的嚎叫。
狄春見到他此時的模樣,就像看到五年前的自己。那無邊無際的火海燃燒的不是空氣,燃燒的是他的心。狄懷英沒錯過他眼中閃過的痛苦神色,擔憂他,「春哥哥……」
狄春回過神來,見到她關切的目光,心中的悲痛慢慢散去,露出一個安慰的微笑,「我沒事,只是他……」他示意她看李元芳,「怎麼辦?」
嘆口氣,狄懷英無語的搖頭,慢慢的走到狄春的身邊,看了一眼仍舊在悲痛之中的李元芳,拉著狄春出了房間。
「還是讓他發泄一番吧,他會沒事的。」
狄春好奇的看她一眼,不明白她篤定的信心是哪里來的。
門外那原本守在灶前看著火的士兵見他們兩人出來,飛快跑到他們面前小心翼翼確認問道,「狄捕快,這李頭兒的父親……」
狄懷英點頭,對這士兵道,「李大哥此時情緒激動,恐怕不能取置辦香燭冥錢之類,麻煩小哥幫忙代勞一下可好。」狄春配合的從懷里模出一張銀票遞給他,囑咐道,「要是不夠,給我說就是。」
那士兵一看,竟然是一張面值八十兩的銀票,在這邊城置辦這些東西,那是綽綽有余,當下接過銀票,拍著胸脯保證會很快就將東西置辦周全。
房間里面,李元芳的喊聲已經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哭聲,低低的縈繞在兩人的耳邊,讓他們的心中劃過一陣又一陣的難過。
他們沒有回客棧,等到那士兵置辦好東西回來,他們也幫忙布置靈堂。
那幫忙買東西的士兵名叫于喜,大家都喜歡叫他做小于。此時他找到正在院子中幫忙疊冥銀的狄懷英,皺著眉頭苦著臉說道,「狄捕快快去看看吧,李頭兒他……他……」
「他怎麼了?」狄懷英疑惑問。
「他不準我們給他父親穿壽衣,抱著不散手呢。」小于一臉苦相,揉著肚子,「誰接近他誰就會挨揍……哎喲,這手下的可真重。」心中暗想,果然這死人的錢財要不得,等會兒還是把那私吞的錢財全買了紙燭香冥給他燒去。
狄懷英听他如此一說,心中一驚,慌忙進屋去。
屋中還是那般被蠟燭照得亮堂堂的,李元芳抱著已經死去的李父神色木然的坐在床沿邊。听到腳步聲,他猛地轉頭過來,紅腫的雙眼迸出凶狠的光,惡狠狠道,「說敢說我父親死了,他沒死!」
狄懷英上一世沒有享受過父母的疼愛,這一世父母全都健在,體會不到他此時的痛苦。只得愣愣的站在門口,眼里是滿滿的心疼。
狄春卻是上前一步,眼里含著淚花,卻面帶微笑勸道,「李大哥,李伯父常年臥病在床,想必是很受了些苦,如今仙去,是解月兌了,你何苦這麼執著,讓他老人家走的不安寧。」
「你懂什麼!」李元芳咆哮,見到狄春接近,猛地推開他,狄春雖然有所防備,卻還是被他推到牆邊,胸口狠狠的撞在櫃子上面。
「春哥哥!」狄懷英大驚,趕緊跑到狄春身邊查看他的情況,好在只是有點疼,無事。松了一口氣,她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向李元芳,小臉繃的緊緊的,話語也不客氣起來,「李元芳,你以為只有你有父母麼?春哥哥一片好心,你竟然不領情。」
李元芳吼道,「那你可知道自幼我便與父親相依為命,你父母健在怎麼能體會我此時的心情,你沒有資格批評我。」
狄懷英一哽,感覺胸口中一團悶氣想要發泄卻怎麼也宣泄不出來,只得紅著臉瞪著他,像是想要將他臉上燒出一個洞來。
「李大哥,你陪伴伯父多年,床前盡孝,可是我眼睜睜看著父母葬身火海,卻無能為力。」狄春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再次一步一步向李元芳走去,臉上的悲痛讓人心酸。「我也曾經傷心,難過,可是……李大哥,如果父親母親知道我過得如此難過,他們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所以我將對他們的思念放在心底,笑著面對每一天,父親母親知道我如此,一定會為我驕傲的。伯父臨終前也不放心你,難道你真的要辜負他對你的期望嗎?。」
李元芳原本還有些猙獰的神色慢慢的緩和下來,最後,眼淚大顆大顆的直往下掉,好似要將心中的悲痛全被流出去一般。
見他已經想開了,狄懷英趕緊叫小于他們進來,而狄春則是扶著李元芳站在一邊看著他們忙碌。
從那之後,李元芳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雙眼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父親的臉,只在合棺的時候,捏緊了拳頭,最終卻是沒有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