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貴姨娘誕下女兒的第三日,宮里頭傳召了敬敏柔長公主。听琴一邊兒給姑娘按品大妝,一邊兒念叨著,「姑娘,您瞧瞧您,好端端地非得要把江貴姨娘誕下的小小姐記到您的名下,這不是麼?宮里頭不應了吧?」
玉妍無奈地對著低頭忙著給她系帶子的听琴翻了個白眼兒。原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想正讓品書那丫頭給瞧了個正著。品書丫頭瞅著听琴笑嘻嘻地說道,「姐姐你倒是跟著姑娘操心,咱們姑娘明白著呢。這一回宮里頭傳召,八成兒也不過就是讓姑娘去了白吃白喝一頓罷了。姑娘拿定了的主意,還當真有哪個能改了不成?」
「好你個品書跟著su人回去幾日,別的沒學會,倒編排起主子來了。」玉妍嬉笑著作勢要打品書,卻讓听琴一把就拉住了,「哎呀小祖宗,這都什麼當口兒了宮里頭但凡傳召了,這事兒哪里就能有個善終呢」
這句話一出口,屋子里立時就靜下來了。侍畫自外頭匆忙入了內,「可了不得了真是豬油蒙了心了那江貴姨娘听見宮里傳召姑娘,竟不顧眾人攔阻,抱著小小姐往咱們花溪苑來了這還在月子里的婦人就這麼急赤白臉地跑出了月子房,這身子可不是要糟?」
「听琴快著呀喊著觀棋一道讓劉婆子她們抬著我的軟兜去迎一迎那江貴姨娘,將她直接送回青藤齋現下都火上了房,誰還有心思仔細安撫于她。你就跟她說,本宮要將荷姐兒放到名下,可不是看她的面子,更不是本宮喜愛嬰孩。這是全看著國公爺跟國公夫人的面子呢。叫她安心養著身子吧莫要混鬧抱著荷姐兒闖到這兒來也是無用難不成我還能帶著個三天大的小孩子入宮麼?你跟她說,她這麼瘋瘋癲癲的,當心傳揚出去,宮里頭又有話說了」
听琴此時愈加怪怨姑娘的沖動之舉,可慌忙間也說不出個子午卯酉來。只得喊著觀棋領了人就去攔截江貴姨娘。玉妍瞧著眾人慌里慌張就往花溪苑外頭去了,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品書,去把安公公跟阮尚宮請來。太後娘娘傳召,咱們總不能怠慢了。」
隨著安公公同阮尚宮入了宮,一路上,這二位太後身邊的紅人兒半露半含地已將此次傳召的緣故有大半兒都透給了玉妍。卻原來是聖上近日听見國公府中三爺的愛妾們一個接一個地有妊,自己的義妹長公主卻甚少與駙馬相見。不由得就怒火中燒。
先是借故跟皇後娘娘並淑妃娘娘發了一頓脾氣,後頭听見昨日敬敏柔長公主竟然遞了折子,要將那位貴姨娘所生的女兒認成是公主嫡出之女。一下子這皇帝莫毓馳就大怒了。聖上之怒,太後尚且彈壓得住,雖惹了龍顏不快,也不至于就這麼急三火四地傳召玉妍。
要不怎麼說無巧不成書呢,昨日太後娘娘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總算是稍稍平了聖上的那一腔莫名怒火。
誰想得到,今日一早,因菊庶妃有妊梁王爺入宮報喜,一入了宮門就听見幾個宮人在嚼舌頭根子,說什麼長公主命苦,這婚姻事上本就一波三折,如今更是要被逼著將個妾室的孩兒認作嫡出,實在是老天作弄,紅顏薄命。
這話一入了梁王爺的耳朵,可真是如同點了一整座火焰山。梁王氣沖牛斗,連菊庶妃有喜之事也顧不得了。轉身兒就要提劍直闖國公府,幸好宮人們拼命攔著,這才左拖右延好歹候著太後派了侍衛將梁王爺硬拘到了禧福宮。
葉氏太後是頭痛難忍。自己親生的這兩個兒子偏偏都中了一種叫做相思的毒。雖說敏柔那孩子生性靈巧機敏,一入了國公府就出乎眾人預料地先與那褚三爺圓了房斷了自己這倆傻兒子的念想。可葉太後心里明如寶鏡,這得不到的才愈加是好的呢男人自來就是如此,越是愛而不得,越是戀戀不舍。
瞧著梁王爺滿面通紅地在大殿中央叫囂,他那滿眼的不甘跟疼惜晃得葉太後像是要昏過去一般。已過了花甲之年的葉太後實在無力像彈壓當今聖上那般苦口婆心再勸一回梁王了。她無力地揮了揮手,這才有了安公公跟阮尚宮急匆匆到國公府中宣召敬敏柔長公主的這回事兒。
「如此說來,此時梁王爺正在禧福宮中?」玉妍眼瞧著那轎子穩穩當當入了宮門,這安公公的話才說到了緊要處,心里也只得無奈地嘆氣搖頭,早不說,晚不說,轎子入了宮門才說,這分明是連一絲反悔的機會也沒有玉妍留下。安公公自然也是心里頭發虛的,他點頭哈腰地一連聲兒地笑了又笑。
「還求公主您體恤奴才太後娘娘她實在是讓梁王爺磨得沒了法子。但凡有一丁點兒的法子,也不能到您府上擾了您的清淨不是?國公府原本就是皇親國戚,這宮里頭皇後娘娘跟淑妃娘娘的耳目眾多,傳揚出去,說是太後娘娘接了公主您回來為的是見梁王爺一面,這它也好說不好听麼不是?」
安公公瞄了長公主一眼,見她雙目亮晶晶地盯著自己,這安公公愈加笑得眯了眼楮。「哎呦瞧瞧老奴這張臭嘴年紀大嘍,都老糊涂了竟都分不清個是非了。長公主來覲見太後,遇著了自己個兒的兄長罷了可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聖上跟梁王就您這麼一個妹妹,做兄長的,替自己的妹妹出頭這在民間也是常有的事兒呀哪個還能編排出個花樣兒來麼」
玉妍冷眼兒盯著那張諂媚的臉,輕輕地哼了一聲兒。「別人什麼心思,本宮可無暇理會。駙馬自成親後,待本宮是極好的,本宮年紀輕,這幾年不想生兒育女,有姨娘們代勞豈不是更好。一個嫡女的名頭罷了,至多就是日後的嫁妝多費幾兩銀子,哪里就至于讓兩位皇兄如此大怒了」
安公公同阮尚宮連連稱是。一路上三人再無多話。轎子晃晃悠悠地晃得玉妍有些昏沉,朦朧間似乎又回到了江北的紫藤軒中,那一回玉妍狠狠地拿話兒羞辱了如今已快成了自己弟媳的沈箏,卻未曾想,恰叫那慣愛做梁上君子的梁王爺瞧了個正著。似乎那一刻起,他們之間的牽扯就變得愈加剪不斷理還亂。
玉妍跟著阮尚宮入了禧福宮的大門兒,還沒站穩腳跟兒,就被一只大手緊緊握住了胳膊。玉妍整個人只覺得是天旋地轉,腳步不由自主就跟著踉蹌著邁過了一個高高的門檻,再意識清明時候,已立在了禧福宮的大殿之上。
「皇妹妍兒你你受委屈了」梁王爺的聲音透著一股子成熟的氣息,他的雙眸中飽含了一股叫做憐惜的東西,看得玉妍猛地就擰緊了眉頭。「皇兄這是做什麼?憐憫我?」
麗人冷冷的目光凍得梁王爺渾身打了一個激靈。葉氏太後坐在高處眯眼細瞧著,心里不禁想到了一物降一物這句話。「唉或許當初,就該將這孩子給了驍兒。也免了這許多的糾葛。」葉氏太後心里頭這麼想,那嘴里說出的話可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驍兒啊你皇妹已是人家的正室嫡妻,名下又已有了嫡女,你這麼拽著她瘋跑叫人瞧了成何體統還不快快給你皇妹賠個不是」
梁王爺此時哪里管得了這麼許多,他忍不住愈加欺上前一步,「怎麼?本王憐憫你不得?」這話一出口,既有些劍拔弩張又憑白地含著那麼一絲曖昧之意在其中。玉妍冷冷地盯著這個愈見成熟的男子,眼前不知怎麼就閃過了褚候那張溫潤儒雅的面孔。
「皇兄也是飽學之士了。豈不知這娘家人的憐憫對已為人婦的女子並非就全是福分」見梁王爺瞪大了眼楮要辯駁,玉妍忙擺了擺手,「還請皇兄容敏柔將話說完。」
她福了一福,又給葉太後端莊地見了禮,這才瞧著梁王爺,「哪個後院兒深宅,沒個姬妾的,身為正室嫡妻,若是連這點子氣度也無,娘家還要一味地偏袒憐憫之,長此下去,恐怕這女子最終不是郁郁寡歡而終,便是自怨自艾而亡,便是有那命好些的,怕是也要家無寧日,後宅紛亂,到最後怕是要落個和離被休的淒慘結局呢。」
「便是休了又怎樣?我皇家的公主還愁少了駙馬麼?自然咱們再尋好的」梁王爺見當年那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如今梳著婦人的發髻,穿著顏色莊重的衣裳,細瘦伶仃,規規矩矩,面容清冷,連那雙大眼楮里頭,都沒了半分從前的神采,涼嗖嗖地,倒像是兩個黑的冰鐵疙瘩。
「哼瞧瞧九皇兄說得這話,出一家門兒入一家門兒當真有如此容易的話,那些個和離的被夫家休棄的女子們又何至于要投繯跳河或是青燈古佛呢?敏柔便是長公主又如何?終究也不過就是個婦人罷了夫婦相處之道,貴就貴在舉案齊眉,恩愛相攜。」
玉妍嘴上冠冕堂皇地說了這一番大道理出來,渾身都讓自己這酸溜溜的話給激得直要發抖。不過,她可是站立得穩穩當當的,大殿中的人都不曉得,此時玉妍的衣服底下,那細膩的皮膚都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一個婦人,不喜愛自己的丈夫自然是可以容忍其左擁右抱盡享齊人之福的,就好比玉妍,一直以來,在她的眼中,那褚三爺就是她的小叔子而已,從前江貴姨娘安分守己之時,玉妍是從來與之井水不犯河水的,若非她自己不安分,非要盯著褚候對玉妍的那點子關心之意做文章,玉妍也不會就在她身懷六甲之時尋她的晦氣。如今,將她生的女兒記在自己的名下,也是要拿住她的七寸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