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腳傷的緣故,玉妍呆在花溪苑中對外頭只說是舊疾未愈,不便多見人。國公夫人前來探望時,玉妍也只是躺在床榻之上,因蓋著錦被,加之丫頭婆子們都幫著掩飾得極好,國公府中的人並無人覺察內里的實情。
明面兒上玉妍每日是臥床靜養,暗地里她卻是再也閑不住了。派了听琴跟觀棋到長公主府上只說長公主舊疾難愈,病中愈覺淒涼,想念su人沈氏,請su人到國公府中前去探望。原本su人沈氏也是要到國公府中探一探女兒的。雖說太後娘娘乃是自己女兒的義母,聖上跟梁王乃是其義兄,可是……聖上與梁王爺對自家女兒的心思多多少少su人沈氏還是听見女兒曾提起過的。
此一回就因為個貴妾之女,宮里就煞有介事地留了女兒在宮中住了半旬,這里頭的蹊蹺知曉點兒內情的人總是要有些提心吊膽的。su人沈氏要入內更衣,听琴跟觀棋主動請纓,要侍奉su人更衣。
這沈氏原本就是個極聰穎的人,見女兒身邊最得力的兩個侍婢今日無緣無故就要逾越規矩侍奉自己更衣,定是女兒有什麼體己話要讓她二人帶給自己。是以,su人沈氏只是假意推辭了一番,便也就笑呵呵地應了,嘴上還說著,「你們這倆丫頭,雖說我是你們長公主的生身之人,可她終究上了皇家的玉牒,你們侍奉她,今日又要侍奉我,可不是要給我這臉面上添光彩呢」
三人和樂融融地入了su人沈氏的寢閣。觀棋立在門口處向外頭瞧著,防著有人靠近偷听。而听琴跟su人沈氏又往里頭走了走,su人沈氏剛要開口詢問,這听琴丫頭就跪倒在地,「還請su人您救救咱們家姑娘。」
這一句話說出來,听琴的眼楮就紅了,觀棋微微側了頭,也嘆了一口氣,便又緊緊盯著門外頭。沈氏瞧著這陣仗兒,知曉女兒此次入宮定然是出了什麼紕漏,驚慌之間,臉都有些白了。
不過,她原本就是一個沉穩得過了頭的人,那些年在祖宅中守著,日日夜夜無事可做,竟是痛定思痛,將自己這一路行來的樁樁件件都反反復復琢磨了個通透明白,那性子早已磨得愈發地含而不露,「唉跪來跪去地有什麼用處?難不成她有難,我還有袖手旁觀的道理麼?」
听琴抬起頭,那眼圈越發地紅了,喊了一聲su人,就哽咽得再難言語。要說自家的姑娘這幾年的日子過得,可真是舒暢順意的時候兒少,這平地起風波的時候兒反而是一波兒又一波兒,竟似沒個止歇一般。好不容易姑娘的心定了,瞧中了褚候,听姑娘說的那話里話外的意思,褚候也對姑娘分外地關懷體貼,心心念念著,雖說不合規矩禮法,可人心偏要拗著這理法,姑娘定了心思,她們做奴婢的也只得盡力幫著姑娘罷了。
「su人,姑娘她請su人前去探望,還請su人將鋪面田莊的賬目撿那些個緊要的今日設法帶了些給姑娘,姑娘她,是真遇著了過不去的坎兒,若非如此,依著姑娘那得過且過的性子,怎麼也不能在此時過問這些個東西。」
沈氏听見了這丫頭的話,心里頭是咯 一聲兒。她心里頭清楚明白地知曉,自己的那個女兒,她這一回是真遇著了大事兒了。從前再怎麼艱難,她至多也就是病一場,今日她動了那些賬冊的主意,這究竟是什麼事兒呢?
饒是沈氏的性子沉穩,收拾賬冊時那手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听琴瞧著沈氏白著一張臉,連具體是怎麼一回子事兒都不細問,摘了牆上的那幅牡丹雉雞圖,半點兒不避著自己跟觀棋在枕頭底下的一個木盒子里頭拿了一把鑰匙就開了嵌進牆里的一個櫃子,里頭一排整齊的賬冊都碼在那兒,沈氏模模這個,又拿了拿那個,半日里也沒拿出來一本賬冊。
「su人……」听琴忍不住催促了一句。沈氏站住了身兒,她並未曾回頭,盯著那一排賬冊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唉」她嘆了一口氣,終于在其中抽了三本出來,又拿了幾件自己的舊衣裳又將一摞繡品也拿出來,將那三本賬冊仔細地卷在這些衣物繡品之間,這才拿了個包袱皮兒將東西包裹好。
待三人回到了國公府,花溪苑廚下已備好了午膳。侍畫回稟說听琴觀棋將su人請來了。至此,玉妍那顆懸著的心才落了地,命人快點兒將su人迎進來。母女二人面對著面,沈氏盯著自己的女兒,那擔了許久的心此刻還稍稍踏實了些,那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楮里就涌起了淚。
玉妍的心里也很是難過,她強顏歡笑著對沈氏說,「都是妍兒不好,大中午的,日頭毒,還非要讓人請su人跑一趟。」接下來的話兒都哽咽在喉嚨中了。沈氏將那包袱遞給了侍畫,一步上前便將玉妍摟在懷里,「我的兒,你無事便好了。」玉妍感覺有淚水滑落到自己的脖頸處,她愈發抱緊了自己的娘親,喃喃地喚了一句,「娘娘你可來了」
母女二人終究是抱著默默地哭了一回。听琴跟侍畫服侍著二人又梳洗了一番,就听見國公夫人跟前的嫣紅丫頭求見,玉妍讓觀棋去接了嫣紅入內,見了su人沈氏跟玉妍,嫣紅施了一禮,說是傳國公夫人的話兒,長公主身子孱弱,國公爺跟國公夫人想請su人陪著長公主在這花溪苑中小住幾日,也好有個知近的人兒陪著長公主說說話兒,解一解這病中臥床的煩悶。
既然國公府中兩位當家人相留,su人沈氏也就順勢應了下來,說是要在府上叨擾幾日,雖自己不懂醫術,哪怕給長公主做幾個江北的小菜,也算是替公主府中的眾人盡一點心意。
送了嫣紅出去,玉妍才吩咐傳午膳,母女二人在席間並不多言語,靜靜地用罷了午膳,要午睡時,玉妍才讓娘親瞧見了自己的腳。沈氏一見那傷得極深的口子,倒抽了一口冷氣,忙問這是怎麼回事?可請過了大夫了?
玉妍搖了搖頭,嘴上直說不礙事。觀棋立在一旁再也忍耐不住,她跪在地上,將自家姑娘昨日原本完好無損地入了國公府,是怎麼听見自己多嘴多舌,知曉了褚候要娶新女乃女乃的那些話,又是怎麼就打碎了那茶盞,而後傷了腳,姑娘又不許自己等人去請大夫。這一五一十說了半日,等觀棋都竹筒倒豆子心里頭暢快了,抬頭一瞧,沈氏su人淚光盈盈地盯著姑娘,姑娘也是淚光盈盈地盯著su人,母女二人都不說話了,可是她們的手卻是緊緊握在了一處。
屏退了眾人,su人也上了床榻,小心地避開了女兒的傷腳,su人盯著女兒左右細瞧了瞧,「氣色瞧著倒是也好。」她說罷了這話,嘆了一口氣,「你這傻孩子,世間的情愛之事從來就不是那花中的甜蜜,人間的美味,那恰恰是刮骨的鋼刀,要了人命的毒藥,偏你年歲小,一心陷在里頭竟置規矩禮法都不顧了。要是這回的事兒叫你的婆母知曉,或是流露出一點兒半點兒的風聲,怕是你縱然粉身碎骨,跳進黃河里也洗不清了呀」
這些話自然都是一個做母親的肺腑之言。道理玉妍也是懂的。可是,情愛這事兒,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她穿越到了這個男女大防極重的古代已數不幸。自從自己那庶出的身份遽然揭出來的那一日,似乎她的日子就沒有一日是平靜的。從前還想著嫁與表哥,二人兩情相悅歡歡喜喜地過田園生活也是極好的。
卻誰知,自己瞧著表哥好,別人瞧著他也好,玉妍甩了甩頭,她警告自己不要再想表哥了。如今他從名分上已經是自己的表哥兼妹夫了。若是自己一味地沉浸在過去,那麼近在眼前的這個褚候,怕是又即將成為第二個表哥,難不成自己當真要在心里留一束白月光,再長出一顆朱砂痣麼?
「娘親,您幫幫女兒這一回,褚候,女兒是要定了。」玉妍斬釘截鐵地說出了這句話,su人沈氏並無有太過驚訝。她盯著自己的女兒,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此時竟泛出一股英姿颯爽的風姿來。
「方才觀棋丫頭不是說了?那褚候不日就要娶新女乃女乃了,女兒呀,你這是何苦呢?」雖嘴上這麼說,su人沈氏卻起身又將那包裹打開來。
「你要賬冊的時候兒,我就料到你定然是要有所動作了。雖我不贊成你小小年紀就輕易蠻干,不過,你終究是我生的孩兒,你的性子里頭多少都有些我的執拗。你定了心思要如此,為娘少不得就要竭盡全力幫襯著你。這些賬冊是收益最好的幾家鋪面跟收成最穩的田莊這一年多的細目,你都好生瞧瞧,為娘粗算了一回,可動用的銀兩估模著能有個三兩千兩的數目吧。」
玉妍伸手接過了賬冊,她笑著沖su人沈氏甜甜地叫了一聲娘親。心里頭有一句話幾乎要月兌口而出,不過,玉妍瞧了瞧娘親皺緊了的眉頭,想想這萬事才開了個頭,還要徐徐圖之,便強忍住了話頭兒,低頭瞧起賬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