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妍同su人沈氏每人嚼了個干饃,又喝了點水,也就算作是午飯了。母女二人自覺歇得也差不多了,一會兒還要趕著回城里,便也不多耽擱,略坐著飲了盞茶就遣連媽媽喚了那老翁來,說是要到田莊周遭去瞧上一瞧。
老翁自然是滿口應承的。躬身在前頭就引路,玉妍與沈氏都換上了騎馬時候的裝束,羔羊皮的薄面兒軟靴,蜀錦綢兒的緊腿褲子,外頭又罩了四幅開的葛絲大襖,戴了幃帽隨著老翁出了那永德田莊的大門兒。
一路上的田園秋景甚是悅目。那老翁話不多,只連媽媽偶爾問一兩句這田莊里都種了些什麼作物,收成如何等語,老翁有的用一句話就答了,有的也只說都是大管事跟二管事等人管著,他並不知曉等語。
行了近三個時辰,玉妍心里頭對這永德田莊的大概情形也多多少少算是了解了些個。眾人歇息時,玉妍便問了問那老翁,何以周遭的農田都還尚未收割,這永德田莊名下的田地就已全都收拾得如此齊整了?
老翁听見玉妍的問話,那低垂的眸中閃過了一絲憤恨,他搓了搓手,手足無措一般地盯著面前的那土地,沉默了半晌,這才低聲回道,「咱們田莊因曾是太後娘娘名下的,這麼些年來的規矩都是方圓十里的農人們俱都要在秋收時先來幫著收好了永德田莊的田地,才能回去收割自己家的那些作物。」
玉妍听罷了老翁這話,心里頭對這永德田莊如此霸道的法子有幾分厭惡,不過,這話對一個萬事不管的守門老翁來說,似乎也無有這個必要,故而,玉妍只是在心里記下了這事兒,並不曾開口再問話。
連媽媽瞧著日頭已西斜了,回稟了自家的主子,請長公主移駕田莊兒,該是回城的時候兒了。此時玉妍才抬頭看了看那天兒,果然日頭已西斜了,天色都有些暗了。玉妍果斷地起了身兒,請老翁前頭帶路,眾人要往永德田莊返回。
老翁很是恭敬地應了,抬頭兒瞧了瞧天色,又四周打量了打量。這才用力咳嗽了幾聲兒,見玉妍等人正面露異色地盯著他,那老翁忙躬身上前,「還望長公主您恕罪,老朽年歲大了,不中用了,這些年竟還添了個毛病,蹲得久了,再起身,必要氣噎喉堵,驚天動地咳嗽幾聲兒,才能緩過來這一口氣兒。」
su人沈氏在幃帽的遮蓋下,未曾听見玉妍像平日里那般寬厚地說一句無妨,只當這孩子自小便金尊玉貴地養在那深宅當中,如今又是長公主之尊,雖常日里待人和氣,可那畢竟不是宮里頭就是深宅里,來往的人都屏息靜氣、干淨利索。最是知曉禮數規矩的,如今遇著這麼個老翁,又老,又髒,還有這麼些個毛病,怕是自己的女兒這是要發作于他也未可知。
「妍兒,還是趕路要緊。」沈氏拉了拉玉妍的衣袖,幃帽下的玉妍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她緩緩地說了一句話,「這位老丈,您在這永德田莊上有多少個年頭了?」
這話一問出口,那老翁愣了愣神兒,他愈加躬起了身子,「回稟長公主,小老兒在田莊中已有十載了。」
「還要請問老丈貴姓?」su人沈氏見女兒這猛然間盤問起了這位田莊里的老丈,不由得有些個莫名其妙,正要出言阻止,就听見那老丈低低地笑了一聲兒,「回稟長公主,小老兒賤姓張。」
玉妍在幃帽中微微點了點頭,暗地里也笑自己多疑,此處雖說田多地廣,時已近傍晚,不過,還是有些晚歸的農人勞作的,這老丈又坦言他姓張,在田莊中十載了,這與賬冊上頭瞧見的是一般無二。
放下心來,玉妍的語氣也和藹了些,「如此,還要請張老丈前頭帶路了。」那老翁躬身應了聲是,再也未多說一個字兒,領著眾人就往永德田莊的方向走去。
約莫走了兩柱香的時候兒,玉妍再一次立定了不動,「張老丈,這路,同咱們先前兒來的時候兒,瞧著不是同一條呀。」
那老翁也站住了身兒,似是抬起頭向四周也瞧了瞧,「回稟長公主,這天色已晚,小老兒領著貴人們出田莊時,已請了田莊附近村里頭的麻嬸子給貴人們燒一餐飯食,是以,小老兒就想領著貴人們奔這小路,也快些到了田莊,貴人們好歹用些飯食再返回城里這身上也好受些個。」
這話听在旁人的耳中,心里頭都要贊這老翁一聲兒好,偏玉妍盯著這老翁瞧了又瞧,方才那被強壓下去的疑惑又漸漸浮上心頭,玉妍透過幃帽向四周看了看,不遠處便是一處茂密的叢林,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張老丈,本宮月復中並不覺得饑餓,這飯食麼,不吃也罷了。你瞧瞧,咱們這一行,俱是婦孺,侍衛們都在田莊中歇息,不如還是走來時的大路吧,天色漸晚,雖說繞了一點子路,卻也讓人放心些。」
那老翁听見玉妍這話,躬著的腰竟慢慢直起來,他的口中發出來一陣陣的桀桀怪笑,伸手便將那胡須一把扯下來,「不愧是傳遍了京城的敬敏柔長公主啊?雖眾人都說你就是水性楊花的破落戶兒,今兒大爺瞧著,你這破落戶兒倒也是有幾分腦子的。無怪咱們二當家的讓某先將你們騙到這河灘林附近,大爺還一個不服兩個不忿地跟二當家別扭了一晌午,果然你就是個辣手的貨呀」
這一出大變活人,可是將su人沈氏並連媽媽、听琴、侍畫等人都嚇得尖聲驚叫起來。眾人胡亂地喊著救命,不遠處那林子里頭就傳來了一陣刺人耳膜的呼嘯聲兒。不一時,林子里頭竄出來十數條漢子,為首的便是一個斯斯文文的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
听琴瞧見了那書生,喊了聲姑娘,就是他,便再也說不出話來,面色已蒼白如紙,斗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掉。
「胡八兒,叫你好生請了長公主入河灘林咱們敘談敘談,你怎麼將這些個美人兒們都嚇得丟了魂魄一般,日後可是要長相守呢。真真是個棒槌。」
那書生此時哪里還有半分彬彬有禮的模樣,一張白淨的面孔上散發出來一股子陰柔之氣。玉妍強作鎮定,那小心肝,都已經抖得不成個樣子了。
「諸位壯士,本宮與你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若是你們求財,只消留下個聯絡的地點,日後本宮定然雙手奉上黃金千兩。若是你們還有別的所求,諸位也是知曉的,本宮也不過就是當今太後的義女而已,若是本宮力所能及的要求,本宮自然全都一一照辦。還請諸位莫要難為本宮身邊兒的眾人。她們也不過就是陪著本宮前來而已。」
玉妍此時的腿都在打顫,但是她並未提及那兩個陪同她一同前來的侍衛,玉妍現在頭腦十分清晰,既然這一伙兒人敢埋伏在這河灘林中,那,留在田莊等候的兩個侍衛怕是已經凶多吉少了,此時貿然提及,也只能是無端激怒了這些個亡命之徒罷了。
听見玉妍這話,那白面書生冷冷地嗤笑了一聲兒,「長公主您也實在是妄自菲薄了。咱們江湖中的人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人稱‘玉面神君’,我乃是隱玉閣的二當家。」
听見隱玉閣三個字兒,玉妍總是覺著有些耳熟,卻一時間也理不出個頭緒來。她立在幃帽之下,並未做聲。
那白面書生卻也不急不惱,接著說道,「宮里頭有人憐惜長公主,說是長公主您嫁得不合心意,到了如今了,竟還是處子呢。恰好呢,小生我那兒缺了一位夫人,宮里頭的這位貴人便做了主,合計著既然您這幾個月都在緊鑼密鼓地查您名下產業的那些賬,必然總是要親自到這幾個田莊里頭走一遭兒的。這不是麼,在下跟弟兄們早在一個月前就在公主您名下的田莊里恭候大駕了。卻不曾想,公主您還當真是姍姍來遲呀。叫小生等得好生辛苦。」
這白面書生的話音一落,那其余的漢子便低低地笑出了音兒,卻在這書生的一個眼神下,又生生都憋住了這笑。
這書生的字字句句听在玉妍的耳朵里頭,都如同炸雷一般,隱玉閣?電光火石之間,玉妍終于想起來了,當年褚候歸來後查了許久,曾有一次提到過隱玉閣,說是宮中的貴人與這閣主勾結,這才偽造了那封衛叔叔為情叛變陷害褚候的信件。又利用鶴翔真人鬧了那麼一出兒八字不合的謠言這才拆散了他們二人的姻緣。
「原來就是你們?」玉妍咬牙切齒地吐出來這幾個字,緊緊攥在手中的那個紙包兒險些讓她給捏碎了。她向前走了幾步,想要靠近那個書生,卻叫那喬裝成張老丈的胡八兒給攔住了,「二夫人您請留步。」
瞧著他面帶冷笑的得意模樣,玉妍真想破口大罵,可又顧念著自己娘親等人的性命。「怎麼?既是你們這位二當家的瞧中了本宮,本宮這眼神兒不大好使,近前來瞧瞧他長得如何也使不得麼?」
與那書生站在一起的那些漢子,又是一陣低笑。那白面書生也笑起來,「胡八兒,怎可對二夫人無禮?還不快快讓開了。」說著話兒,那書生就舉步向前,玉妍卻向後又退了幾步。「想要我做夫人,也不是不可,」玉妍緩緩地摘下了幃帽。傾國傾城的容顏在夕陽的映襯下,愈加地美艷不可方物。
「不過,先放了我身後的這些人,待她們都完好無缺地到了那大路上,本宮自然跟著你從此海角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