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重陽節,敬敏柔長公主的生身之人,周府里的姨娘,太後欽封的su人沈氏突發了舊疾,一夜之間竟暴斃了。這信兒傳到國公府中的時候兒,國公夫人正為著那位無論如何也退不了親的文家姑娘傷透了腦筋呢。
听見這事兒,褚國公夫人心里頭並無太多的悲傷之意。那一日文家眾人不允退親鬧將起來,褚夫人著奼紫嫣紅去請長公主出面助陣,她連面兒都未曾露一下,還讓倆丫頭傳了那麼一席氣得人要吐血的話。
國公夫人作勢拿了帕子點了點眼角,「平江、月夜,你們去花溪苑中知會長公主一聲兒吧,好歹也是生了她一回的人,就這麼不明不白暴斃了,才那麼一點兒歲數,實在也可憐,就說是我說的,長公主也回公主府里頭瞧瞧去吧,好歹送她一程,也是全了這最後的一點子緣分。」
平江跟月夜到花溪苑中傳了話兒,長公主雖是面色慘白,卻比國公夫人還要鎮定。只是點了點頭,倒是那四個貼身兒的丫頭,都換了月白的衫子,眼楮也有紅腫的痕跡可循。
敬明柔長公主帶著貼身的婢女們回公主府中簡單吊唁了一番,當晚便回了國公府中,听琴跟觀棋到國公夫人的院子里頭回稟了一句,說是長公主傷心過度,實在難以支撐,就不來給國公夫人問安了。
江氏夫人這整整一日都心里頭暗自埋怨自己小肚雞腸,竟都未曾親自到花溪苑中安慰安慰兒媳,如今听這倆丫頭這麼一說,心里頭愈加不忍,想要起身到花溪苑中瞧瞧長公主。卻讓听琴跟觀棋死死地攔住了,說是不如讓長公主先淨淨心,再說別的也不遲。
二婢自國公夫人的寢院出來,急匆匆就回了花溪苑,在門口兒瞥見一人影兒,借著月光細細一瞧,竟是駙馬爺呢,褚慎銘見這倆丫頭已瞧見了自己,便也不避諱了,上前來只問了一句,「你們姑娘可還好?」二婢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褚三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們幫我帶句話兒給她,叫她不要傷悲,還有二哥哥呢。再不濟,還有爺呢。」
這話一出口,褚慎銘都想一掌擊在天靈蓋上,將自己拍死算了。明明已應了二哥哥,從此只在心中將這位長公主當做妹妹一般看待,只等著機緣合宜了,就成全他們二人的美好姻緣,可是今日一听見這事兒,又瞧見江貴姨娘那一臉的解恨模樣兒,褚三爺劈頭蓋臉就將這位貴姨娘痛罵了一頓,又吩咐了底下的人,從今往後,不許貴姨娘的娘家嫂嫂到國公府中走動,這才氣沖沖地出了院門兒,在書房中如坐針氈一般地呆了一日。
花溪苑中,玉妍斜倚在錦榻之上,听著兩個丫頭一一回稟了這些事兒,面上雖不顯,心里到底還是有些愧疚之意。不過,如今這些事兒既都已準備妥帖了,便容不得她猶豫了。玉妍將七千兩的銀票取出來,吩咐了丫頭們,十月初一那一日四個大丫頭,兩個小丫頭並連媽媽都要跟著她到碧雲寺,對外頭只說是給su人沈氏做法事的。
「這兒是七千兩的銀票。你們七人每人一千兩,待十月初一那日出了城,你們便各自尋個地方走了,從此後莫要再踏入京城半步。這麼些年你們也伺候了我一場,千兩銀子實在也不多,好歹能做個小買賣。你們也都非京城人士,只連媽**家離著近些,不過家中也沒有什麼人了。要回去要遠走您自己這幾日也籌謀籌謀。」
眾人听見姑娘這話,呼啦啦全都跪倒在地,說什麼都不肯走。玉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若是你們哪個不願意走,就盡管在十月初一那日尋個由頭,不要跟著我出城,留在這國公府中,就是駙馬爺瞧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能難為你們,這一千兩的銀票你們依舊收好了。日後有用得著的地方兒也省得再求告無門。」
連媽媽听見姑娘這話,那眼淚登時就落了下來,抱住姑娘的腿,直喊了兩聲兒姑娘,哀戚不舍之意溢于言表。玉妍心里頭也明白,對于徐娘半老的連媽媽而言,留在國公府中或許還能有個容身之地呢,如果貿然拿著這錢到了異鄉,一個女人家孤孤單單,還不曉得要是一番怎樣的艱難。
听琴等六個大小丫頭卻不是跟連媽媽一樣兒的心思,她們這一生都認定了姑娘就是她們的主子,若是十月初一一別,這一世都要見不著姑娘了,那就是幾乎是要了她們的命了。「姑娘您別趕奴婢們走吧您跟太太也是要奴婢伺候的,與其日後買了那些個不知曉根底的,還不如就用奴婢們呢。」
玉妍苦笑著搖了搖頭,「花籽兒跟鳴翠兒兩個還小,若是說讓我繼續用,還說得過去,可是你們四個都大了,若是這一二年不嫁出去,日後可不就成了老姑娘了。」
四個大丫頭一听姑娘這話,哭得就愈加哀戚,說什麼都要跟著姑娘一同走。玉妍實在無法,也只得應了她們,眾人計議了半晌,這才商定了,到得十月初一那日,大家一同出城,听琴她們六個人先在彩芹家中躲一陣子,待她跟娘親都安頓妥當了,再托人到彩芹家中尋了她們幾人,若是那時她們還未曾成家,願意到她身邊伺候的,再回去伺候,若是已成了家,便安安穩穩跟夫家過日子。
若是說起來這彩芹,並不是旁個,正是當初玉妍偶一念之仁救下的那賣唱的女子,玉妍也是隨口一說,告知她這名字中莫要帶蓮、梅二字,卻不想也是緣分,父女二人拿著玉妍給的銀子,就到了離京城三十里地的東南郊一個叫做王各莊的地界兒。
父女二人在此地賃了屋子居住,慢慢又租了田地來種,日子長久了,村民們瞧著這父女倆也是老實人,這戶兒的閨女彩芹又頗生得幾分姿色,漸漸也就有了媒人上門。
不過,這彩芹也不是那等沒見過世面的嬌養閨女兒,媒人們提了一個有一個,有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富的貧的,還有要彩芹去做填房做妾室的,都叫父女二人一口回絕了。
卻原來,當日玉妍給父女二人的銀子錢足夠他們花用,又兼著這一對父女本就勤勞,租種的地收成也頗好,彩芹想起從前受人**調戲的日子就心里頭懼怕,所以立定了主意要找個老實憨厚的人招贅入門,踏踏實實過日子。
就這麼冷眼等了一年多,總算是相中了村子北頭兒的一個叫做何大海的男子,這個何大海無父無母,自小就是個孤兒,全靠了他爹娘留下的一間破屋,幾分薄田,還有族中人的接濟才長了這麼大。因為家里太窮了,族里的人給口吃的是行,若是要人出錢給他置辦屋舍娶媳婦,那雖是一筆寫不出兩個何字來,卻是也無人願意做這個好心人。
兩家這也算是一拍即合,彩芹嫁了何大海,因婚後彩芹將過往都說與了夫君听,這何大海本就是個老實忠厚的人,听見自己的媳婦兒還有幸遇著這麼一位恩人,心里就把玉妍當做了自己的恩人一樣兒看待了。
那一日玉妍在河灘林中遇險,打昏了su人沈氏,讓連媽媽背著先逃走,听琴等人隨著慌不擇路間正撞到了這彩芹的家中,听琴上前拍門求救,何大海開門見這些人綾羅綢緞加身,還有一個昏迷不醒的,忙就將眾人讓進了院中,尋了媳婦兒來看。旁的人倒是也罷了,听琴認得這彩芹,彩芹也認得听琴。
就這麼著,玉妍此番出逃。便先將su人沈氏以假死藏在了彩芹家中,十月初一,玉妍就要到彩芹這兒,由何大海駕車將她們母女先送到周府的祖宅,到那兒接了沈媽媽,再一路往北疆去。一是為了掩蓋行跡,二也是為了了結沈氏的一個心願。這些年,她同沈媽媽情同姐妹。可是,沈氏上京時,沈媽媽恰染了時疫,為了不耽擱自家姑娘同小小姐團聚,沈媽媽就留在了祖宅中。
九月底的時候兒,長公主名下的店鋪田莊賬面兒上所有的銀子都被玉妍以各種名目,陸陸續續調得所剩不多了。掌櫃們雖心中也多有疑問,不過,既然長公主發話了,他們也只有照著辦的份兒了。
到了十月初一那一日,玉妍手里握著三十萬兩的銀票,來向國公夫人請安,說是要到碧雲寺中給姨娘做一場法事,國公夫人也並不曾猶豫,一口就爽快地應了下來,眾人懸著的心總算是略略放松了些。
就在玉妍準備著要收拾好包裹帶著丫頭出門的時候兒,霍媽媽慌里慌張,氣喘吁吁地跑到了花溪苑的門口兒,「長公主,長公主呀快請開門呀可了不得了出了人命了長公主呀新二女乃女乃帶著人搬著梯子和嫁妝到了府門口了」
眾人剛落地的心又懸起來,玉妍給听琴使了個眼色,听琴忙一路小跑著就到了門口兒,將霍媽媽一把拉進來。「慌慌張張喊什麼呢?大白天的,媽媽這是唱戲呢不成?」
「不是唱戲呀我的琴姑娘呀外頭的新二女乃女乃說了,要麼,今日咱們府上就將嫁妝抬入府門。認了她是咱們國公府的二女乃女乃,要麼,她就攀著梯子吊死在咱們府門口她說她生是國公府的人死是國公府的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