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候送別了雲將軍跟玉妍的娘親,原本是就能回府的。卻不想,因惠妃袁氏的生辰臨近了。聖上見雪景甚美,龍顏歡悅。傳下旨意來要帶著惠妃並小皇子到碧泉山上小住兩日。
聖旨也送到了國公府中,說是惠妃誠意邀請敬敏柔長公主也一道前往碧泉山賞景,讓長公主也借此機會松散兩日。玉妍听余湘北宣罷了旨意,面無表情地叩謝了恩典,卻根本就沒有讓丫頭們接那聖旨的意思。
余湘北見長公主如此行事,心中也頗詫異。面上卻擠出來極和善的笑容,「嘿嘿,長公主,還是惠妃娘娘心里頭惦念著公主呢。說是國公夫人病了這些日子,想來長公主您也辛苦了。借著娘娘的生辰接了長公主您出去,願意賞景兒呢,您就在山上各處走走,不願意賞景兒呢,您就在暖琴閣中歇著。不過就是為了讓您踏踏實實歇幾日的意思罷了。」
這話從聖上面前第一紅人的口中以如此謙卑的語氣說出來已是給足了顏面了。玉妍這里也不含糊,笑眯眯地欠身兒朝著宮中的方向鞠了一個躬,「惠妃嫂嫂的好意,敏柔自然是心領了。不過呢,咱們大寧崇尚孝道二字。如今婆母的身子剛剛見了些起色。國公爺政務在身,無暇顧及。褚侯爺要護駕,駙馬爺呢又在京郊的莊子上。這個當口兒本宮是斷然不能離府的。甭說是惠妃嫂嫂的生辰,便是皇後娘娘、淑妃娘娘的生辰,本宮也只得上折子請罪了。」
余湘北听見長公主這話說得是明褒暗貶含而不露,明眼人一听就知曉這是半點兒情面都不留地就駁了袁氏惠妃的一番好意。「長公主啊,還求您莫要怪老奴多嘴,這惠妃娘娘全是一片體恤公主的慈心啊。」
一听見這話,玉妍面上的笑容漸漸就收斂了些個,「好意自然是好意。難不成本宮連個好壞也分不清楚了麼?瞧瞧余公公您說的。這話若是傳到了惠妃嫂嫂的耳朵里頭,還真是要怪我掃了她的好興致呢。」
余湘北心里暗叫不好,點頭哈腰兒連連稱是。玉妍卻絲毫也不理會他的這一番做作。「行了,余公公就請替本宮帶句話兒回去,長者臥病在床,晚輩是斷然不敢獨自出外逍遙作樂的。」
萬般無奈之下,余湘北只得帶著聖旨又回到了宮中,到了聖上的跟前,將長公主的話挑挑揀揀,盡量和軟著些回稟給了聖上。莫毓馳坐在書案之後听罷了久久也沒有吭聲兒。
袁氏惠妃那兒早就得了信兒,說是長公主並未接旨。袁氏听聞此事,心里頭是又暢快又惱怒。旁的人或許瞧不出來,她可是心里頭一清二楚地,那位敬敏柔長公主在聖上心里的重量可是非同一般。
這袁惠妃明面兒上是殷勤備至,百般示好,讓人瞧著最是個溫良賢德之人。實則在暗地里,她是一心一意想趕緊著把敬敏柔長公主周氏這個禍害剪除干淨。隱玉閣二當家的失手後,她又想了個利用文氏女的主意。甭管怎麼說,女人的嫉妒心理已經將這袁惠妃給扭曲得眼楮里見不得周氏,耳朵里听不得周氏。
她在心里早就盤算好了,只要這個女人敢同他們一道前往碧泉山,她就有的是招數叫她來得去不得。
「看來,這個周氏妖女也不是個酒囊飯袋,草包之徒啊?」袁氏惠妃在鳳椅上懶散地偎著,聲音雖輕,那語氣卻是極惡毒的。
立在一旁的心月復丫頭紫茶听見娘娘這話忙跪倒在地上,「娘娘明鑒。這周氏妖女想來是怕了娘娘的雌威了。就憑著她?渾身上下也不過幾兩肉的個東西,還想妄圖勾引聖上?娘娘您寬容才讓她在這宮里頭大搖大擺了這麼久,東邊兒那兩個是擺設一樣兒的,她們本就是一條繩兒上的螞蚱,保不齊還指著這位給她們那不成器的孩兒爭個什麼位置呢。」
這一番話無疑是既取悅了袁氏惠妃,又讓她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也不曉得那文氏女可得了手?這樣兒的禍害,就該讓她在人前沒了臉面。你瞧瞧她一天天喬張做致的那妖嬌模樣兒從前沒有她的時候兒,聖上跟太後娘娘心里眼里都是瞧著本宮好。如今有了她,不但本宮處處都有了不是,連本宮的孩兒,這麼聰明伶俐的皇子,聖上都再也不提從前的那些話了難不成還指望著她生出來一個不成?便是生出來也是個野的,也要算到褚家的名下才是」
那紫茶還想著再奉承袁氏惠妃兩句,外頭進來一個名喚紅衣的丫頭,「回稟娘娘,余公公求見。」惠妃瞅了瞅那紫茶,二人眼中都是一片了然。紅衣跟紫茶分左右侍立在惠妃娘娘身側,殿門口兒的內侍才高聲傳了余湘北入內覲見。
余湘北進了柳芳殿,行了跪拜大禮,這才回稟道,「啟奏娘娘,老奴奉了聖上跟娘娘的旨意到國公府中請長公主一同前往碧泉山,長公主對聖上跟娘娘的厚愛那是千恩萬謝,對著宮門兒處三拜九叩。」
「喔?」袁氏惠妃拉長了音調長長地喔了一聲兒。半晌才輕笑出聲兒,「妹妹她入了咱們皇家的玉牒也許多年了,怎麼還是如此客氣。三拜九叩呀,這話余公公也就在本宮這兒說說就罷了,若是傳揚得闔宮里都知曉了,反倒是丟了長公主的臉面,也讓皇後娘娘跟淑妃娘娘顏面上無光啊。這從小兒的教養就是騙不了人的啊?雖有太後娘娘的慈心包容,這上不了台面兒的奴才秧子就是奴才秧子,本宮听著心里頭也當真是又憐又恨憐她卑微,卻又恨她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余公公听見這話,心里頭直恨不得先抽自己幾個嘴巴,聖上囑咐了好生安撫惠妃娘娘,原想著將長公主的態度說得謙恭些個,袁氏惠妃心里頭能自在點兒,卻未曾想到,這位惠妃娘娘今兒不曉得是中了哪門子的邪了。話里話外也都是長滿了渾身的刺兒。听著這話里頭的意思,竟然是她跟長公主兩個人兒她們別著苗頭,兩相瞧著礙眼呢。
「行了你這老猴子莫要在本宮面前打馬虎眼了。咱們這位長公主,甭看出身不高貴,那架子派頭兒可是半點兒也不輸給真正的龍子鳳孫呢。你在這兒替她編謊遮掩,回頭傳出了風聲兒讓她沒了臉,人家還要背地里罵你呢。她是怎麼說的,你就原原本本說與本宮知曉吧。本宮既然是做嫂子的,也斷然不能同她真正計較起來。」
這一番話說出來,就又成了常日里溫和敦厚又不失風趣的袁惠妃了。余湘北暗暗松了一口氣兒。「瞧娘娘說的,老奴怎麼敢拿話兒蒙哄娘娘,長公主實在是心中感激不盡,不過,長公主也說了,國公夫人還在病中,府中的爺們都忙著差事,此時長公主若是出門游玩,那就失了孝道二字,長公主囑咐了奴才,說是娘娘的心意她領了,這一次碧泉山之行,還請聖上跟娘娘盡興。」
袁氏惠妃在心里冷冷地哼了一聲兒。不過面兒上卻未再顯露出一絲一毫的刻薄來。「行了,本宮知曉了。若說呢,這個當口兒,她的確不適宜出去游玩兒,不過,本宮也是心疼她。小小年紀,雖有時候兒瞧著傲氣十足的,不過咱們皇家的公主還怕她傲氣麼?若是她不傲氣,像是方才你編的謊那般,連本宮的一個邀請她都要三拜九叩的,那本宮才要替太後娘娘跟聖上犯愁呢。」
余湘北連連稱是,又說了幾句閑話兒,這才頂著滿後背涼颼颼的冷汗告退出了柳芳殿。剛行至御花園,就瞧見遠遠地來了一隊人,余湘北眯起眼楮仔細辨認了下兒,這一回背上的冷汗都一下子又順著汗毛孔鑽了回去。前頭迎面過來的正是皇後娘娘跟淑妃娘娘的鑾駕。
硬著頭皮走上前兒,余湘北也顧不得雪地濕冷了。跪在地上就行叩拜禮。皇後娘娘跟淑妃娘娘像是剛瞧見他一般,「呦怎麼余公公這是從柳芳殿來呀?難不成聖上是在柳芳殿用晚膳?」
余湘北忙回稟了說不是。又將到柳芳殿的前因後果都一一回稟明白了。皇後娘娘跟淑妃娘娘靜默了好一陣子。還是淑妃娘娘性子明快些個,撲哧就笑出了音兒。「這敏柔也是的。偏就是一根筋的。府里頭有姜太醫,還有那個文氏照看著倒是也使得。難得惠妃好興致。敏柔呀,就是長了個憨心眼兒,跟本宮的那三弟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了。」
這話出自了淑妃娘娘之口,听著與方才出自惠妃娘娘之口的那些話就全不是一個意思了。淑妃娘娘這話是半點兒沒把長公主當做外人,話里話外都透著一家人的親近之意,不似方才惠妃的那架勢,明擺著就是心中惱怒,連貶損帶申訴,恨不得立時就將那長公主一腳踩進泥土里一般。
皇後娘娘此時在鑾駕中也微微地嘆了一口氣,「既是余湘北已同惠妃那兒說了這事兒,咱們倆還是回去吧。想來惠妃向來是個寬厚的人,也斷不能為難了咱們那弟媳。」
淑妃娘娘格格地就笑起來,「是呀,是呀,柳芳殿從來都是春意融融的,虧得敏柔是個膽兒小的,還巴巴兒地派人來求到咱們跟前,叫咱們替她在惠妃面前周旋周旋,莫要惹得她做壽還落個心里頭不自在。」
余湘北跪在地上,心里頭叫苦連天。他心說,「哎呦我的娘娘們哪,你們這哪里是來周旋來了,你們這明明就是上門叫板來了呀可是你們叫板就叫板吧,老奴這兒還跪在大雪地里頭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