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候跟玉妍因三爺跟文九姑娘的事兒鬧得不歡而散。玉妍心里氣這木頭一樣兒的男子實在可恨。既想抱得美人歸,又想著周全了兄弟間的情誼,著實讓人惱怒。褚候的心思倒是沒有玉妍揣測地這麼不堪。
他只是心里曉得自己的親弟弟心里頭也十分喜愛妍兒,但是,褚候做不到在這件事兒上禮讓于他,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愧疚之意,一心只盼著弟弟有朝一日能尋得一位情投意合的女子共結連理,也算是彌補了這份遺憾。故而,褚候不願意玉妍亂點鴛鴦譜。
對著別的人,玉妍都是十分理智的女子,但是眼前的人換成了是褚候,玉妍的小性子就像是一眼趵突泉般汩汩地就直往外頭冒,那話字字都犀利得像是一把小刀子嗖嗖地飛到褚候的心窩上,直把個褚候也是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待二人終于各自分開,玉妍懊惱地將那剩下的猴魁茶葉扔在了一邊兒。鼓著嘴兒望著窗外的月亮發呆。听琴、觀棋、品書、侍畫都悄沒聲地入了內,幫著姑娘合上那窗子又收拾了小幾。
「姑娘,二爺方才將這個放下了,說是讓給您煎了服下。」玉妍移過眼光來瞧了侍畫托著的托盤中躺著一棵拳頭大小的紫芝。沒來由的,玉妍滿腔的怒火一點點消散開來。「唉罷了,放著吧,都這個時辰了,喝了它怕是也睡不著了。改日再說吧。」
四個丫頭互相瞧了一眼,無奈地靜悄悄又退了出去。玉妍瞧了那托盤上的紫芝,心里頭十分惆悵。褚三爺這一年多來對她存了什麼樣兒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的。可是,她並非外頭說的那種水性楊花的女子,她的心里曾經有過一個白衣少年,那個少年在她最苦難的歲月中曾點點滴滴給過她最貼心的溫暖。
她沒有忘記那個少年,但是她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在了心底里最隱秘的一個角落里。看到父親的來信時,她的心里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她知曉他過得不甚好,可是她已不能回頭再去跟他的人生邂逅了,因為她的心剩下的那些地方全都住滿了另一個男子,這個男子他耿直、他溫柔、他粗放、他細膩、他重情。這個男子雖然剛剛跟她吵過了架,卻轉頭還是惦記著她,還是將那最好的紫靈芝留給她。
玉妍煩悶地起身復又推開了那扇窗,月亮已斜了去。再過一兩個時辰就要听到金雞報曉的聲音了。「怎麼辦呢?究竟能有什麼法子讓二哥應了這樁事兒呢?」
「姑娘」听琴站在門口處輕輕喚了玉妍一聲,唬得玉妍身子都抖了一下兒。她回過頭瞧了瞧,看見是听琴。「唉你們自去睡吧。莫要憂心我。我這一夜不睡也沒什麼要緊的。」
听琴走過來順手合上了那窗子。「方才姑娘同二爺吵得實在聲音高。婢子們在外頭都听見了,雖不分明,卻也大致曉得了些來龍去脈。姑娘若是當真要撮合三爺跟文九姑娘,那怎麼也得三爺他人在府中才行呀。」
「他到郊外的莊子上躲清靜去了。听琴你曉得的。」玉妍沮喪地離了窗邊的位置,懶洋洋地踱了幾步撲倒在暖炕的錦被之上。听琴自後頭瞧著自家的姑娘形同一灘爛泥一樣的無精打采,心里暗暗計較了一番,「姑娘,不若姑娘給三爺寫封書信,尋個由頭叫三爺回府不就結了麼?」
玉妍趴在錦被上,聞著那一陣陣傳來的***香,幾乎都要昏昏入睡了,听琴的這一番話讓她猛地就坐起身,「對呀讓褚慎銘回府」她喜笑顏開地轉頭盯著听琴,「呵呵,听琴你當真是個七竅玲瓏心呀」
不待听琴回話兒,玉妍滿面的欣喜又蔫兒下來。她重又撲倒在錦被之上,扭著身子在紅綠之間滾過來滾過去。「不行呀,好听琴,你細想想呀,若是我修書一封將褚三爺喚回來了,他萬一誤解了我,以為我是想念了他,離不得他可怎麼好?你是不曉得,有時候兒男人孔雀起來,比女人還要嚴重。」
听琴自然听不懂姑娘說的什麼孔雀是怎麼一回子事兒,怎麼把人跟孔雀連在一起說呢,不過,這丫頭已經習慣了姑娘時不時就蹦出來些她听不懂的詞兒。在她瞧來,姑娘讀過的書那麼多,保不齊就有哪一本書就是將男人跟孔雀連在一塊兒說的呢。
「姑娘若是不想自己個兒寫信給三爺,那就讓江貴姨娘寫好了。今兒白天,江貴姨娘還遣了身邊兒的丫頭來問呢,說是不曉得三爺哪一日才能回府,荷姐兒都想念三爺了,夜夜都哭鬧著不肯踏踏實實地入睡呢。」
玉妍的身子隨著听琴的話猛地就定在了暖炕上。她的頭依舊埋在錦被中間,但是她的心思卻已飄到了江貴姨娘的青藤齋中。第二日,長公主傳了江貴姨娘跟荷姐兒到花溪苑中閑坐。席間拐著彎抹著角兒就提到了還在郊外莊子上滯留不歸的褚三爺。
江貴姨娘滿面的憂色,覷著長公主的面色,見長公主飲了些酒,面若桃花,眉眼風流,心里頭掂量了又掂量。這才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果然長公主的眼楮都迷離了,轉回頭問貴姨娘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地怎麼就嘆氣起來呢?
江氏這才紅了眼楮,又將荷姐兒抱到了長公主的面前,說是長公主您瞧瞧您的女兒荷姐兒她是人小心不小,這麼大一點兒的人兒已知道想念她的爹爹了,一到了夜里就哭鬧,指著三爺送她的那些小玩意兒啊啊地不肯消停一刻。
長公主許是也喝得有些多了,跟著江貴姨娘就嘆了一口氣,說咱們後院兒的婦人可不就是如此,相夫教子,望穿秋水。江貴姨娘的眼淚就跟著掉下來,說哪里是妾身想要三爺回來呢?實在是荷姐兒她小心眼兒里頭思念她的父親了,這整夜整夜的哭鬧,妾身瞧著都替公主您心疼這孩子。
玉妍听見江貴姨娘這話,心里說果然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位江貴姨娘自從被三爺斥責了那麼一回,竟像是換了個人兒一般,瞧瞧這張靈巧的小嘴兒,若當真是個單蠢的女子做了她的主母,怕是用不了多少時日就能讓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呢。
心里是這麼想著,表面兒上長公主可是已經醉得雙頰都顯出來酡紅了。她眯著眼楮瞧了瞧荷姐兒,打了個酒嗝,晃晃悠悠起身就要上前來抱荷姐兒,嚇得江貴姨娘急忙往後頭躲。侍畫品書急忙摻住了自家的主子。
「妹妹呀,孩子當真可憐見的。小小的人兒,忒般柔弱,可惜空是想念她的父親,竟連一封家書也不能捎給他。本宮這心里頭也心疼這孩子什麼似的。奈何本宮也不能寫這樣兒的書信,讓人曉得了還說本宮不叫駙馬爺給國公府盡心盡力呢,本宮哪里是這樣的人兒呢。」
二婢攙扶著自家的主子一邊兒給江貴姨娘告罪,一邊兒扶著長公主回到了思無境中。江貴姨娘抱著荷姐兒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見听琴領著眾丫頭們忙著端水拿面巾吩咐做醒酒湯來,忙得是不亦樂乎。江貴姨娘瞧了荷姐兒一眼,又瞧了瞧霍姨娘的住處那邊兒,終于咬了咬牙將荷姐兒交由女乃娘抱回青藤齋中。
听琴等人忙忙碌碌,終于長公主不再醉得胡言亂語滿口里都念叨著荷姐兒、三爺了。眾人悄悄松了一口氣,回過頭才瞧見江貴姨娘不曉得何時已坐在了思無境的外廳。「不知貴姨娘在此已坐了多時,實在是婢子們伺候不周,不知貴姨娘可是憂心長公主的身子?長公主她已睡下了。想來睡過一覺也就好些了。」
江明薇听見觀棋丫頭的這一番話連眼皮都未抬一下兒。她起身撢了撢身上的衣裙。「長公主方才說的話你們都听分明了是吧?」
眾人都面面相覷不曉得貴姨娘說得這是什麼意思。听琴笑眯眯地自里頭出來,給貴姨娘見了個禮,「不知貴姨娘說得是哪一句?長公主她酒量淺,已醉得迷了,咱們底下的人又不能替代主子應許貴姨娘什麼,不若等長公主她醒了,貴姨娘您親自問問長公主如何?」
江氏心里頭啐了這听琴一口,心說「你這蠢丫頭,我要的就是你們主子醉迷了好借著她的名頭讓你們往外頭給我送信。若是我自己能送得出去一封信,還用得著杵在這兒听那個小丫頭一口一個乖女兒的叫我的荷姐兒,她也不瞧瞧她是個什麼貨色,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還想搶我的?怕是三爺早就厭惡了她呢。」
心里已將這花溪苑中的眾人都罵了個狗血淋頭了,面兒上江貴姨娘可是笑眯眯地從沒有過這樣的和善,「罷了,原也不是大事兒,還要等著長公主醒了再來叨擾,我也沒有那份臉皮呀。長公主方才應了我了,讓我替荷姐兒給三爺寫封信,我這兒呢原本就有一封寫好了的信,你們呢就按著長公主說的,給我送到莊子上去給三爺吧。」
眾丫頭們都愣住了,互相瞧了又瞧。還是听琴又堆砌滿面的笑容,「哎呦,貴姨娘,這事兒奴婢們可是不敢做主,這若是長公主曉得了,可不是要怪罪奴婢們麼,貴姨娘還是莫要難為咱們了吧。」
江貴姨娘一听這話,那眼圈登時就紅起來,眼淚也在眼眶里頭直打轉,站起身就要往長公主的寢閣中沖去,一邊兒往里頭走,一邊兒還說,「好,好,你們這些奴才欺負我不是你們正經的主子,咱們這就去找姐姐理論清楚,看看是不是她說的?」
眾丫頭忙攔腰抱住了江貴姨娘,那江氏掙扎著仍要往里頭沖,一時間思無境中是亂作了一團。寢閣中正睡著的長公主含含糊糊喊了一聲兒听琴,接著就來了一句,「怎麼如此吵鬧?你們不要趁著本宮熟睡就玩兒捉迷藏。」
這一嗓子將吵鬧的眾人都嚇得不出聲兒了。品書丫頭躡手躡腳地到寢閣中瞧了一眼,見長公主好好兒地睡著,又踮著腳尖兒走回來。
品書沒好氣兒地瞪了那江貴姨娘一眼,一把奪過了她手中的信,惱怒地低聲喊了一句,「罷了,罷了。貴姨娘將信放下吧。奴婢這就差人到前頭尋三爺的小廝,不過,若是三爺回來問起,貴姨娘可是莫要推到咱們長公主身上,長公主她醉了就容易胡言亂語。若是三爺回來發作咱們長公主,奴婢們要領板子,貴姨娘您也好不到哪兒去」
江氏滿意地出了花溪苑中。丫頭們眼瞧著她一扭一扭的身影消失在花溪苑的門口,這才拿著那封信回到了思無境中。屋子里,長公主周氏玉妍哪里有一分半毫的醉意呢。她噙著笑坐在了椅子上,手邊兒放著一盞靈芝飲。
听琴跟觀棋扭回頭瞧了瞧外頭,她們不屑地撇了撇嘴兒。「當真不曉得三爺是瞧中了她哪一點兒?姑娘您瞧瞧,剛才在酒席上還裝出來十分的恭敬呢,瞧著也是個當人姨娘的模樣,奴婢們還想著她是有了長進了,這不是麼,瞧見您醉迷了,那原型兒竟又露出來,就這麼個腦子,難怪了,這都嫁進了國公府中還讓四姑女乃女乃指使著把她當了木偶耍戲呢。」
玉妍可是無暇管自己那好四姐怎麼攛掇著這個沒腦子的江貴姨娘。她接了那信過來展開瞧了瞧,里頭倒也沒說別的什麼,字里行間無非就是一點點的相思之意。
玉妍將那信折好了。吩咐品書,「你趕緊著將這信去給二門的蔣媽媽送了去,就說是貴姨娘反復拜托你送了給三爺的。若是那蔣媽媽問我可知曉此事,你就說我同貴姨娘宴飲,因瞧著荷姐兒討喜,一時不察多貪了幾杯,這事兒就是我入睡前貴姨娘問了一句,你就說長公主倒是應了,不過,人已醉迷了。」
品書領命拿著那信去了,玉妍將那靈芝茶飲盡了。這才吩咐了眾人,「同她周旋了半日,還真是有些累了。品書回來了讓她入寢閣復命。本宮先去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