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姑娘安!」寶蟬正擰著帕子在花陰下咀嚼著兄長方才嘆了口氣說的那句話發呆,就听見小廝海丹低身福禮請安,知曉已讓兄長遇了個正著,寶蟬索性也就不再回避,大大方方站了出來。小廝海丹將頭深埋下去,不敢瞧姑娘,寶蟬也曉得此番園中巧遇是唐突了些,奈何母親拘管得太緊了些,如今巧遇了兄長,怎麼也要央求著將這單子遞了出去才罷。
寶蟬瞧著兄長面色陰沉,到了嘴邊兒的話又咽了回去,眼角余光瞥見海丹跪在一旁,寶蟬皺了皺眉頭,「免禮吧,你退至一旁,我有話同哥哥講。」海丹領命躬身退出了一射地,寶蟬拉著哥哥就走進了花陰深處,林松年見妹妹如此,心下真是又憐惜又有些恨鐵不成鋼。
那日母親將舅母所為告知,登時便氣得自己白了臉,是以這些時日,眼瞅著寶蟬都瘦了些個,林松年也只得狠下心不理會寶蟬。平日里在詩會文會上瞧見謙哥兒,林松年也是有些冷淡疏遠的意思,謙哥兒心下知曉是母親做得太過,也是心中有愧。屢屢求表哥幫忙傳遞書信物件,都被堅拒。
寶蟬對著哥哥,還未說話,便先蓄了滿眼的淚,剛要開口,那淚珠子倒像是斷了線一般直往下掉,林松年瞧見寶蟬如此,掏出巾帕給妹妹拭淚,「好端端的,可怎麼就這麼多淚珠兒?自小便是個爽朗的性子,如今這個樣兒可真真兒是讓為兄的心疼。」寶蟬那里抽抽噎噎,奪了林松年的帕子鼻涕眼淚都抹了上去,「哥哥不疼寶蟬了,有了七表姐,哥哥的心都長偏了!」
林松年听見寶蟬這話,知曉是方才與海丹的話讓這丫頭听了去,倒是也不遮掩,一派坦然地看著寶蟬,「你這丫頭,不過就是個杏脯,你若是也愛吃,哥哥這就讓海丹給你送到繡閣中可好?為著個吃食哭鼻子,可真是個大家閨秀呢。」說著便去刮寶蟬的鼻子,寶蟬惱怒地推了林松年一把,「哥哥壞,誰是在乎那個了。哥哥明明知曉寶蟬是為著什麼,偏還繞彎子。」
林松年收了手,定定地瞧了寶蟬半晌,把個寶蟬嚇得也忘了哭,「唉!蟬兒,你自來就是個憨直的,這話哥哥本不忍心說與你听,怎奈你是閨閣弱女子,咱們的爹爹早逝,長兄為父,今日,哥哥便代替父親母親說你幾句,你也莫要哭鼻子,且將哥哥的話都想明白了,再哭不遲。」
林松年說著話兒,便拉了寶蟬二人一同到一張石桌跟前落座。寶蟬這時已有些不敢撒嬌使性了,怔怔地瞧著哥哥,林松年攀著了一枝花,「妹妹,這女子便好比這花兒,最是嬌女敕質弱,你瞧著它鮮艷欲滴心中喜愛,卻哪里知曉,一旦遭了場風雨雷雹,憑這花兒是怎樣鮮艷,也終究是要零落成泥碾作塵土的。」
林松年說著話兒,便將那花瓣兒一點點撕扯著扔在泥土里,寶蟬呆愣愣地瞧著兄長,似有所悟又有些糊涂,林松年瞧了瞧妹妹,便接著說道,「女子亦是如此,哪個女子不懷春,哪個女子不嬌艷?可這世間有的風雨雷雹是何其多啊,不用說別的,就是流言這一樣兒,便足以要了多少女子的性命。妹妹你天真憨直,卻也是待嫁的閨閣女子,縱使你心中一片純淨,與謙哥兒只有手足之情,卻難保謙哥兒是什麼心思,舅舅舅母又是什麼心思,更何況兩府里人數眾多,悠悠眾口,一旦有個什麼閑言碎語,那便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啊。」
林松年放下了那花兒,瞧著寶蟬,只見她听見自己將這些話挑明白了說時有些慌亂,有些懵懂,待思想了一會兒,便有些紅了臉,林松年見寶蟬俏臉微紅,眼波流轉,知曉這丫頭是要開竅了,「哥哥,謙哥兒哪里不好呢?」寶蟬臉色暈紅,抬起頭里瞧著哥哥,林松年模了模她的頭發,「謙哥兒沒有不好,舅母卻早給他相中了人兒。」
哥哥此言一出,寶蟬差一點兒要站起身來,林松年見妹妹如此,心中到底嘆了一口氣,「唉!你這丫頭,當真是個鈍的。那沈家姑娘,便是舅母屬意的兒媳人選。虧得你還常與她們一處玩耍。竟連這個也看不透。」
寶蟬听見哥哥這麼一說,一時間只覺得頭像是脹大了幾圈兒,耳朵里有些嗡嗡的像是蜜蜂蒼蠅亂叫的聲響,那眼淚便又流下來,林松年忙攬住寶蟬的肩膀,「寶蟬!萬事都可通融,你這是做什麼?從前就是心智未開,這一旦開了竅,又是個傻的。」
寶蟬便趴在哥哥肩膀上面大聲哭起來。哭了一會兒,寶蟬終于只余了抽噎,「哥哥,這可怎生是好?謙哥哥是這世上真心善待寶蟬的人。」林松年听了寶蟬這話,心知此番卻是要與母親仔細計較一番方得護了寶蟬周全。
若說謙哥兒的學問人品家世那是再沒有不中意的,只是舅母的為人有些個小家子氣太過了些,日後若是玉妍進了林家門兒,舅母會否因著寶蟬的嫡嫂是她養在跟前多年的庶女而更加瞧不上寶蟬?
若是舅母以此為由,強要做主給謙哥兒娶了沈家姑娘,那寶蟬這一腔的痴情該寄予何處?純善如寶蟬者,眼瞧著謙哥兒另娶,這丫頭可怎生是好?
想到此處,林松年又嘆了一口氣。「寶蟬,萬事都有哥哥跟母親給你做主。你卻要自今日起將那閨訓嚴守起來。舅母為人你也是知曉些個的,外面兒上看著是一團火,內里頭,怕不只是一盆冰呢,讓她抓住了什麼把柄,說出來難听的話,于你,于母親,于咱們林家列祖列宗都是一輩子蒙羞之事。」
寶蟬瞪大了眼楮瞧著哥哥,此時見哥哥表情肅穆,神色堅毅,只得扭著帕子,將那想要傳遞給謙哥兒的紙條團成一團緊緊攥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