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一向和氣沉穩的四姐姐如是說,把個玉芬當真是唬了一跳,「姐姐何出此言?」玉芬緊盯著玉茹,目光中含著些迷惑和急切。玉茹張了張口,終究把那眼楮看向了一旁,「妹妹,你七姐姐自小就是個陰沉的性子,這個咱們都是知曉的。雖說咱們是親姐妹,奈何她這些年也不如咱們二人投太太的緣。姐姐是怕她氣著了太太,又怕她欺負了妹妹你。」
玉茹說罷了這話,暗地里松了一口氣,「妹妹,姐姐今日讓你七姐姐幫著大嫂子管家,一則是她們二人自來就親近,難保咱們這位庶嫂今日不是跟咱們客套一番罷了。二則,你七姐姐打從去年起,確曾與我一道旁听過一兩回太太管家,行事上多少要有些章法。三則,二叔二嬸多年不曾回祖宅探親,此番老爺定是極重視的,若是有個紕漏,妹妹只管著讓你七姐姐跟咱們那位庶嫂領責便罷了,何必你小小年紀去趟這個渾水?太太病著,老爺當真怪罪下來,誰人能替妹妹說上一句半句的好話兒呢?」玉茹邊說著邊就挽了玉芬的手,兩人一道向著薔薇館走去。
周大女乃女乃見四姑娘怎麼也不肯幫襯著自己料理迎接二老爺一家的事務,沒奈何只得又到了紫藤軒,待周大女乃女乃道明了來意,又將與玉茹玉芬在喜竹院那番話避重就輕地說給了玉妍听,玉妍心下揣摩了一下,到底瞧著周大女乃女乃也實屬不易,便應承下來,要著手幫襯著她把迎接二叔二嬸進府之事籌辦起來。
玉妍這里一心一意幫著周大女乃女乃籌劃迎接二老爺一家的諸般事宜,從碼頭接應的人手車馬,到府門前頭的鋪地紅氈,接男眷到外院兒與老爺見禮的引領小廝,接女眷到內院兒的青呢小轎並丫頭婆子,這些個玉妍都一一安排妥當。
最頭疼的便是這接風洗塵的宴席。二老爺自不必說,本就是江北土生土長的,只消問明了二老爺的忌口之物便可,難辦的卻是二太太,京城里頭的武將世家出身,二太太新婚住在江北那幾年,听見老媽媽回稟,是極不喜江北菜肴的。可這麼些年來,周府里頭擅長做北方菜肴的廚子不是當年跟了二老爺二太太上京伺候,就是老太太過世後,都讓太太給辭了去。這一時之間手忙腳亂之際,可到哪里去找會做北方菜肴的廚子呢?
玉妍這里為著廚子的事兒是頭疼不已,林表少爺那里卻已驅車進了城中,回府拜見了母親大人,待用罷了膳食,表少爺林松年便有些坐不住的意思,林太太瞧著兒子隱隱有些焦急之意,心里頭忍不住地偷笑起來,「年哥兒這是怎麼的了?莫不是船上風大,冒了風了?」
林太太前傾著身子,滿目慈愛地瞧著林松年,「回稟母親,兒子不曾冒風,此行一切安好,讓母親記掛憂心是兒子不孝。」林松年雖心里頭疑惑母親此言是何意,但還是起身恭謹地回了話兒。
林太太欣慰地點了點頭,接著慢悠悠地開了口,「母親還當我兒是身有不適,原本想著讓你下去好生休息一番,如今既然我兒無恙,就再陪著母親多聊片刻吧,母親也實在是想念你了。」林太太此言一出,林松年終于知曉母親這是在有意捉弄自己,心下也有些羞赧之意,「母親言重了,兒子不累,此行蘇州增長了許多見識,正要與母親詳談一二。」
林松年母子相談甚歡,寶蟬自那封信送出,又得了謙哥兒情意綿綿的回信,整個人兒也開朗起來,再不同母親慪氣了,反倒每日里陪著母親小坐敘談一會子,讓林太太甚是欣慰。
今日寶蟬見兄長與母親談興正濃,便也跟著湊趣兒,一家子人和樂融融,一直敘談到了巳時過半。「年哥兒此行果然進益了不少,母親心中甚是喜悅。今日母親也累了,你妹妹如今每日里要在申時跟著女師傅學習女紅,不如年哥兒今日就莫要到你舅舅府上去叨擾了。明日里你二舅舅攜眷就到了江北。母親帶著你們兄妹明日一齊過府拜訪,年哥兒看可使得?」
林松年此時滿心里都是玉妍,恨不能一下子插了翅飛到舅舅府中去見表妹,奈何母親如此吩咐,他也不敢當著面兒就拗了母親的意思,「母親說得是,就依母親,兒子和妹妹先行告退。」林松年說著話兒,便拉著寶蟬給林太太施了一禮告退出來。
「哥哥,你可真是個愚孝之人。」二人行到了林太太的院子外頭,寶蟬便跺了跺腳,站立在當地不肯跟著哥哥前行。林松年回轉身兒瞧著寶蟬嘆了口氣,「傻丫頭,哥哥外出了這麼些個日子,怎的才一回來,你就編排哥哥的不是?你且說說看,哥哥哪里就是愚孝了?」說罷了話兒,林松年近前一步點了點寶蟬的鼻頭兒。
「哼!哥哥一走就是這麼些個日子,七表姐心里頭不曉得是怎麼惦記著哥哥呢,可誰知道,您就為著母親的一句話,便硬是要拖到明日再去舅舅府上拜會,明日里二舅舅一家子人都到了,七表姐哪里還能得了空兒跟哥哥相見?」
寶蟬說罷了話,便不再理會林松年,泄憤一般邁著大步子往前面走。林松年伸手去拉寶蟬,卻撲了個空,他搖了搖頭,黯然一笑便跟著寶蟬的步子往前走。「哥哥!你怎麼還跟著我呀?母親說是讓你明天去,可是此時也沒綁著你的手腳呀,你趕緊著到舅舅府上去呀?就隔著一條街,莫不是當真要拖延到明日才能相見?」
寶蟬這一語算是驚醒了林松年這夢中人,他以手拍額,笑著看寶蟬,「哥哥當真是有些畫地為牢了。多謝妹妹提點。」說罷了話,他一揖到底,也不等寶蟬再說話,轉頭便向府門走去。林太太這里偷偷自門縫里瞧著,忍不住捂了嘴偷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