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老爺自玉茹手上一把將那信扯了來,匆匆一觀,登時那臉又赤紅起來,他用手捂住胸口,大叫一聲,「逆子!」竟噴出了一口紅艷艷的鮮血。
這下可嚇壞了房中眾人,玉妍林松年率先沖過去,一把扶住了周大老爺,「老爺!爹爹!」玉妍驚慌之下胡亂地喊起來。林松年也連聲喊著「舅舅!」周大太太慌張地欲舉步上前,卻險些讓衣裙絆倒,二姑太太大叫一聲「哥哥」也趕著幾步奔過來伸手欲幫著扶住周大老爺。
玉茹的手臂上恰沾了些血,她瞧了一眼,登時面無血色,淚水涌出來,她跪著看向周大老爺,淒厲地喊了一聲,「爹爹!」玉茹說不出什麼來,一個頭深叩到底,「爹爹!不肖女玉茹給爹爹請罪!玉茹錯了,玉茹錯了呀!」
眾人慌亂,玉妍將周大老爺的半邊身子交給二姑太太扶著,她抽身拉著花籽兒去一邊兒搬了把椅子過來,「老爺,先坐下歇歇。」花籽兒斟了杯茶奉上來,外頭顧郁兩位媽媽听見了動靜兒,也趕著進來,瞧見這一攤血,顧媽媽眼角含了淚。
「太太,姑太太,表少爺,二位姑娘,奴婢听俺當家的說,老爺他近日為了二老爺回鄉,四姑娘出閣並衙門里的事兒,已有好幾個晚上都沒怎麼合眼了,奴婢求諸位,莫要再這般勞累著老爺了!」說罷了這話,顧媽媽跪倒在地跟著哭起來。
玉妍眼中也滲出淚來,「還請兩位媽媽帶著花籽兒丫頭到紫藤軒中將我那株千年靈芝找了听琴開箱子取了來,給老爺煎上一碗端來。」
周大太太此時扶著桌案,臉色蒼白如金紙,听見玉妍如此說,她急著點頭,嘴張開著,卻說不出話來,眾人忙著老爺,也無人瞧著周大太太不對勁。
「爹爹!女兒也是被逼無奈啊!爹爹!爹爹!」玉茹跪爬到周大老爺跟前,抱著爹爹的雙膝,「爹爹!爹爹呀!」
周大老爺半晌終于長長地「嗨-嗨」了一聲兒,慢慢醒轉過來,他瞧了瞧玉妍,又瞧了瞧年哥兒,玉茹見爹爹醒來,急著喚爹爹,周大太太一個趔趄也撲過來,「老爺!」周大太太跪在玉茹身邊,「老爺罰妾身吧!妾身教女無方!」
周大老爺這才瞧了玉茹一眼,「那信?」他問玉茹,「爹爹!是有人托女兒轉交給爹爹的!」玉茹哭得滿面淚痕,周大老爺搖了搖頭,「有人?你久居深閨,待嫁之身,何時有人竟要將信給了你麼?」
玉茹見爹爹不信任自己,她一陣陣悲從心底而來,「爹爹,」她哽咽難言,抬起淚眼瞧了周大太太一眼,「爹爹若是不信,大可傳了弟弟前來對峙。」
「茹兒!」周大太太厲聲喝住了她,她紅著雙眼,緊盯著玉茹,「你,你將芬兒陷于如今的境地還不夠麼?謙哥兒自小到大都是跟你親近的呀!」
玉茹的淚流得更凶了,她也紅著一雙眼楮,有些怨懟地盯著太太,「老爺,太太,」她的聲音變得有些冷淡,「人證物證俱在,女兒也是被逼無奈!」說罷了話,她又叩了一個頭下去。
「好好!」周大老爺氣息有些弱,他抬手向外頭喊了一聲,「去叫六爺來!」
「老爺!」周大太太拔高了聲音,想阻止周大老爺,周大老爺並不理會她,「玉茹,你口口聲聲說你是被逼的,好,今日你就明明白白告訴于我,是何人竟然要來逼迫我周信安府上的嫡女?所為何來?」
玉茹听見爹爹這樣問,她猛地抬起頭,憤恨地盯著玉妍的臉,她咬著牙,那眼神如刀,似要將玉妍千刀萬剮一般,玉妍也很平靜地瞧著她,二人對峙了半晌,玉茹垂下頭,她頹然地搖了搖頭,「爹爹盡可認定是玉茹胡編亂造,女兒,」她又抬眼瞧了玉妍一眼,「女兒卻不能將這逼迫之人稟明了雙親!爹爹,此人位高權重!女兒,女兒」玉茹說著,又嚶嚶地哭起來。
周大老爺听見玉茹這樣說,一時間竟也不曉得說什麼好,他抬眼瞧了二姑太太一眼,又看了看林松年,「唉!」周大老爺重重地嘆了口氣。「你」周大老爺對著這個妹妹,猶豫了一下,「你也瞧瞧這信。」
說著話兒,他將信遞給了二姑太太,這二姑太太讓哥哥這一番舉動給弄糊涂了,她急忙接了信,剛看了個頭兒,便緊咬著銀牙,「哥哥!這」她又看向玉茹,「四佷女兒!這,這!你,你」二姑太太遽然暈了過去,一下子砸在了玉妍的肩上。
眾人都驚呼起來,周大老爺瞧著妹子暈倒,終于忍不住眼眶都濕潤起來,他顫著手指著玉茹,絕望般地搖了搖頭,玉妍讓二姑太太這麼一砸,險些跌倒在地,林松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玉妍,旋即撿起了掉在地上的信瞥了一眼,「姑母!」「母親!」玉妍拼命掐著二姑太太的人中穴,林松年將那信仿似是個燙手的山芋一般扔了去,也忙著搖晃著二姑太太。
「哎喲!我可真是無顏見林家的列祖列宗嘍!」二姑太太悠悠醒轉,待瞧清楚了玉妍和林松年,又看了眼周大老爺大太太並玉茹,終究忍耐不住嚎啕起來。
玉妍抬眼瞧了林松年一眼,卻見表哥也是一副羞憤欲死的表情,她正待趁空兒拾了那信來瞧上一眼,外頭稟報說是六爺到了。
謙哥兒進得文賢院正房,跪倒在地給老爺太太見禮,卻冷不防讓爹爹兜頭就是一巴掌,「逆子!孽障!」周大老爺暴喝一聲,驚得周大太太幾乎跳起來,「老爺!老爺若是瞧著妾身不順眼,不妨找了繩子來了結了妾身干淨些!何苦作踐這幾個孩子!他們,他們,」周大太太又哭起來,「他們可是妾身身上掉下來的肉啊!老爺!」
「老爺!不知孩兒犯了什麼過錯?惹得老爺太太如此傷心動怒?」謙哥兒跪直了身子,捂著臉傷心地沖著周大老爺問道。
「周瑾謙!你這孽障!」二姑太太不待大老爺說話,已跳起來,一把抓住了謙哥兒就搖晃起來,周大太太忙著去抓二姑太太,一時間文賢院是亂做了一團。
待眾人都將心中的怨恨嗔痴發泄得差不多了,周大老爺疲憊地揮了揮手,他看著二姑太太,「妹妹!家門不幸啊!是為兄的教子教女無方!」說著話兒,周大老爺朝著二姑太太深施了一禮。二姑太太的發髻已讓周大太太抓得亂做了一團,周大太太的衣裳也在扭打中月兌了扣子,亂了方寸。
二姑太太閃身避在一旁,她理了理發髻,施了半禮,「事已至此,我也無顏見周林兩家的列祖列宗了!」二姑太太眼中又涌上了淚,她嘆了口氣,「哥哥您今日就做個決斷吧!」說著,她瞧了玉妍和玉茹一眼,又恨恨地瞪了謙哥兒一眼,「妹妹唯有一言。」
周大老爺瞧著二姑太太,「妹妹請講!」二姑太太又環視了眾人一番,「今日玉茹口口聲聲攀扯我兒,又污我女兒名節,我今日在此立誓,從今後,我沒有周氏玉茹這個佷女兒!周氏玉芬也與我再無瓜葛!」
不待周大老爺回話兒,謙哥兒沖著玉茹瞪大了眼楮嚷起來,「四姐姐!你!當真是你?」
玉茹瞥了謙哥兒一眼,並不答話,謙哥兒瞧著這個自小就疼愛自己的姐姐,一時間百般滋味涌上心頭,他紅了眼眶,「四姐姐!你,你這究竟,究竟所為何來?」
「夠了!」周大老爺坐在上首,他盯著玉妍,似是有話要說,玉妍抬起頭看著周大老爺,她多麼想說求爹爹秉公辦理,還她們一個公道,可是,當她瞧見爹爹有些哀求的目光時,她忍住了話頭,生生將臉轉向了一邊,周大老爺瞧著玉妍出了會子神,「罷了!」他站起身,復又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