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深宅 正文 拒傳鴻雁遭偷听

作者 ︰ 凌波小同

「姑娘,表少爺今兒早上又有信到前頭了。」京城周翰林府上的清芷園內一位身著淺紫衣衫的妙齡女子正閑散地倚在一張石桌前品著香茗隨意翻著一本兒書,丫頭觀棋滿月復的無奈低聲上前回稟道。「嗯。」那妙齡女子並未抬頭,視線膠著在書上似是瞧得極有趣味。

「哎呀我的姑娘」觀棋見自家姑娘從進了這京都繁華之地,便像是變了個人兒一般,私底下,琴棋書畫四人常聚在一處嘀咕,按著常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兩頭親事都讓嫡母硬生生替她嫡出的女兒們搶了去,即便姑娘是個泥人兒吧,卻也該有幾分土性兒不是?

偏姑娘就像是一夜間得了那「鬼迷心竅」的毛病一般,那日眾人自江北拜別老爺太太之時,分明太太連正眼兒也沒瞧姑娘一下兒,姑娘卻對著行了太太三拜九叩的大禮。表少爺在人群之中紅著一雙眼楮緊緊盯著姑娘,偏姑娘自始至終都沒瞧他一眼。

觀棋伸手奪了玉妍書中的書,「姑娘表少爺這都是第六封信了您才不過到了這京里頭半月有余,表少爺這信,怕不是早上發了,晌午又發呢?」這丫頭轉了轉眼珠兒,掰著手指頭算了半天,「哎呀呀,還是加了急的呢」

玉妍呷了一口茶,這才抬起頭瞧著觀棋,「你這丫頭從前勸著我離表哥遠點兒的也是你們,如今,」玉妍頓住了話頭兒。她眼楮盯著院子里頭開得正艷的月季花兒,「事兒都已成了定局,我們二人若是沒有往日的那些個情分,或者還能是表兄跟表妹,」她自嘲地笑了笑,「夫妻不成,成兄妹,成朋友?在我們那里尚且做不到,更何況這里?」

「姑娘?什麼就咱們那里做不成了?您可是想念江北了」觀棋听不懂姑娘的話,听著那意思像是拿著江北跟京里頭在比對。玉妍回過神來,她安撫地沖著觀棋笑了笑,「無妨。只不過有些掛念老爺罷了。也不曉得自那一回吐血後,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兒如何。」

觀棋听見玉妍惦念周大老爺,她抿住嘴兒不出聲兒了,玉妍瞧了她一眼,心里頭偷偷地笑起來。自上了京,這琴棋書畫四婢對周大老爺的那股子怨憤是再也遮掩不住的。話里話外總要埋怨老爺不護著姑娘些,不肯戳穿了四姑女乃女乃的陰謀,這才斷了姑娘的大好姻緣。玉妍自听見四婢埋怨周大老爺之後,每回她們要勸諫她跟表兄有關的些個話兒,她便抬出來老爺,四婢登時便三緘其口,皺著眉頭生悶氣去了。

「姑娘好歹您也抬抬您的玉手,哪怕給表少爺報個平安,這也是個往來的道理不是?」听琴在一旁的竹林後頭已听了半日,如今見觀棋又讓姑娘拿捏住了,她嘆了口氣,邊說著話兒,邊就捧了一盤子小西瓜走上前來。

玉妍笑了笑,她拈起一芽兒瓜,用舌頭舌忝了舌忝,「你們的心思我都曉得。」玉妍放下了那瓜,她瞧著听琴跟觀棋,正色說道,「你們都記住今兒我這話,」玉妍在心底里打了一遍月復稿,她鄭重地開口說道,「我呢,不是蠶,更不會養蠶,讓我做那等藕斷絲連的事兒是不成的。」

她的目光變得有些莊重起來,「即便我的這兒再怎麼不自在,」她點了點心口處,「若不能斷了表哥的念想兒,長長久久,我之于他就不再是個美好的回憶,我就會是他心頭的一塊傷,是他今生永遠也無法圓滿的一個遺憾。而我,不想,不想給我曾經用心喜愛過的人這麼沉重的擔子讓他擔著走,一直擔著走。」

玉妍微微地搖了搖頭,「長痛不如短痛,這句話呀,誰個都會說。」「姑娘」听琴收斂了神色拉著觀棋跪在玉妍跟前,「是奴婢們想錯了奴婢們沒領會姑娘的意思,還誤以為姑娘是個薄情的。」听琴說著,那面上的神色都有些蒼白起來,觀棋也黯淡了神色,二人都深覺愧對了姑娘。

「若我是你們,也定是這麼想的。」玉妍擺了擺手,她親自扶了兩個丫頭起來。「表哥如今心里定是傷心的。」她抬起頭望了望那爬滿了青苔的院牆,「我不必讀表哥的信,也不必非要寫點兒什麼寄回江北,我心里都知曉表哥說的是什麼,可是,又能如何?表哥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可若是不能夠朝朝暮暮,這太過久長的兩情,便就是那催命的靈符,那傷人的利劍。除了那無心的空殼,這世間最催人老的,可不就是那情之一字?」她拍了拍兩個丫頭的手,「罷了瞧瞧我,豆蔻年華一十三,卻怎麼一說起表哥,那心底里倒像是熄了火,成了灰,活月兌月兌成了個老氣橫秋三十一呢。」

玉妍輕笑著掩住口,她的眼圈泛著紅,那瘦了一圈兒的臉頰泛起了一層灰蒙蒙的浮色。「姑娘…….」倆丫頭讓姑娘的這一番話說得直掉淚兒,她們又要跪下來,卻讓玉妍一把拉住了「莫要跪你們四人待我的誠心我都是曉得的。莫要跪我這身邊兒,也唯有你們是貼心的了」

主僕三人在這清芷園中心貼著心地說開了心里頭的結兒,卻誰都沒留意那竹林子後頭,一個二十開外的女子側著身子豎著耳朵在偷听。「咦?桂姐姐?」侍畫端著剛炖好的銀耳羹到了清芷園的東南門兒,一抬眼便瞧見了二老爺府上焦姨娘陪嫁的針線大丫頭在竹林子後頭站著。

「哎呦」那桂姐姐似是讓唬了一跳,她叫出了聲兒,一跤便跌倒在地上。玉妍主僕三人也听見了這一聲兒叫喊,听琴觀棋忙抹了把臉,一個箭步就進了那竹林子,玉妍也緊跟著一並過來瞧見了這位桂姐姐。「哎呦奴婢給七姑娘請安了不知七姑娘在此,奴婢冒犯了」那桂姐姐忙不迭地跪在地上,嘴里頭賠著不是,忙著叩頭不迭。

「桂姐姐?」玉妍蹙了眉頭,問了一句,觀棋忙附著玉妍的耳朵兒說了句,「焦姨娘。」玉妍點了點頭,她轉頭兒瞧了那竹林一眼,又瞧了瞧桂姐姐,「這個時辰,不早不晚兒地,早膳已過了,午膳還未到,你來此地,定不是得了二嬸嬸的差遣給本姑娘傳膳的吧?。」

玉妍的音兒冷了些個,她目光灼灼地盯著這位桂姐姐,听琴上前一步站到了桂姐姐跟前,「原本咱們是客,听琴呢,年紀也輕,是不敢輕易問姐姐的。」她頓了頓,微微欠了下腰兒,「可我們姑娘進府時,二太太便將清芷園給了我們姑娘住,當時就言明了,除了咱們主僕幾人並二太太跟前的任媽媽,雲媽媽並幾位姐姐之外,閑雜人等是不得輕易進了這清芷園的。」

那桂姐姐听見主僕幾人這一連番的詰問,那眼珠子咕嚕嚕地亂轉起來,「哎呦七姑娘呀奴婢當真是冤枉的呀奴婢不是有心來打攪了姑娘的呀」這桂姐姐哭聲很大,她在心里頭賭這位七姑娘初來乍到,又是客居叔叔嬸嬸府上,斷不敢這樣爭惹事端的。

「哼有理不在聲高。你哭的什麼勁兒?縱是你有心冒犯于我,我也並未說要治了你的罪不是?你這哭得反倒是有了些個蹊蹺。」玉妍慢條斯理兒地對著這桂姐姐就笑起來,那桂姐姐心里頭想著焦姨娘的囑托,如今听了玉妍這番話,又見這位七姑娘笑得甚是古怪,她是直後悔不該貿然接了這趟差事。

她諾諾著收了聲兒,規規矩矩跪好了,「求七姑娘寬恕了奴婢吧」她揚起了臉兒,哀求道,「實在是焦姨娘養的那只雪兔兒,今兒一大早就沒了蹤影,」她說著,細品著玉妍的神色,但見這位七姑娘自那張俏麗的小臉兒上根本就瞧不出個喜怒來,她心里頭有些打鼓,「奴婢這不是,這不是……」「喔,找兔子?」玉妍做恍然大悟狀,她點了點頭,又瞧了瞧听琴和觀棋,「侍畫,你瞧見桂姐姐時,她可是在四處找兔子?」

玉妍猛地轉了頭,問了侍畫這麼一句,「姑娘,奴婢沒瞧見桂姐姐像是在找東西,桂姐姐那樣子,」侍畫偏著頭想了想,她的頭慢慢歪向了一邊兒,那腳尖兒也踮起來些個,「啊對了,姑娘,就是這個樣兒,桂姐姐就是這個樣兒對著竹林的,倒像是,倒像是在,在偷听」侍畫丫頭咧開嘴,為自己的好記性興奮不已,「對對對,就是在偷听的樣兒」

「這位妹妹,你,你,你可莫要信口雌黃,你,你莫要冤枉好人呀」那桂姐姐猛地就對著侍畫叫嚷起來,「大膽」玉妍喝住了那桂姐姐,「怎麼?我倒是要去問問我的二嬸嬸,你們府上當真立得好規矩,我跟我的丫頭客居在府上,怎麼?隨意潛進來偷听還不算?還要肆意辱罵我的丫頭麼?」玉妍瞧了听琴跟觀棋一眼,「帶上桂姐姐,咱們這就去請教請教二叔跟二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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