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妃這里無心听戲,盯著玉妍的面頰,那雙眼眸中幾要噴出些火來才行,玉妍能感覺到來自前頭的那兩道目光,她佯作听戲听得迷住了,原想著那梁王妃自覺出無趣來也就作罷了。不曾想,這個深宅中的女子竟是個執著的性子。
玉妍眼盯著碧波亭,抬手端了茶呷了一口,借著放茶盞的空當兒,猛地轉回頭抬眼直瞧向了梁王妃。兩人的目光猛地遇上,那梁王妃正心思不屬,倒是讓玉妍生生唬了一跳,手底下驟然收緊,就將桌案上的茶盞一下子就踫翻了,一身正紅的百鳥朝鳳裙弄也讓弄濕了去。
「哎呀姐姐這是怎麼了?」周側妃一邊兒看著戲,那耳朵可是留心著王妃這邊兒的動靜,見梁王妃踫翻了茶盞又弄濕了裙子,心底里真是又好笑,又快意,那嘴上還要虛與委蛇假作焦急狀。
梁王妃也有些亂了陣腳兒,這個女子自小便是嬌生慣養出來的,雖是府中嫡出的,卻因著上面還有一位姐姐,真真兒是得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生得是美**人,將爹娘的好處全都聚齊了去,這梁王妃讓這位姐姐這麼一映襯,再怎麼裝扮,也到底就說得上是清秀二字罷了。是以,梁王妃的母親因憐惜小女兒,便極盡了嬌寵之能事,半點兒也未曾約束這位二姑娘。
世人都說寵溺出來的孩兒必是驕縱的,梁王妃雲英未嫁之時,自然也是在爹娘跟前撒嬌使性兒慣了的,可喜的是這梁王妃天生的就有些憨態,用二十一世紀的話可以解釋為資質有些差,她自嫁了梁王爺,雖也百般想著約束底下的兩位側妃並府中的一眾姬妾,卻屢屢不得要領,反讓人家借題發揮,趁機詬病了多回。
梁王爺起先就不喜這位王妃,奈何她是當今皇後娘娘的親表妹,她們家里頭本就根基不淺,七親八故的又俱是國之股肱,這皇後娘娘親自出面,開了金口給保的媒,梁王爺也就硬著頭皮無可奈何地應了這麼一門兒親事。
當今聖上也只這麼一位同胞親弟,心里眼里俱是看重于他的,只不過那時,他也是剛親政,許多事兒還要君臣合力而為,眼瞧著唯一的弟弟得了那麼個平凡的王妃,皇上這心里頭很是不舒坦,連帶著那一陣子連皇後都不自覺地冷落了些個。
梁王妃嫁入王府的第二年春天,宮里頭的太後便以開枝散葉為由,賜了孫側妃來。此例一開,到孫側妃入府半年後,宮里頭風頭正勁的袁惠妃又上書請求太後,為自己娘家的表妹,禮部尚書周顯德的獨女謀了另一側妃的位子。
這位周側妃呀,說來還真是話長,此女乃是庶出,她的姨娘是禮部尚書的貴妾,也是自小就伺候在他屋子里的大丫頭。這位姨娘不同一般,要說心較比干多一竅也是不夸張的,周側妃進門當日,按著規制帶了丫頭進門,堪堪三月不到,這幾個丫頭俱都由周側妃上書了王妃做主,開了臉,成了梁王爺的通房,有了妊的還抬了妾。
這周家呀,此後便是以各種由頭送了各色的丫頭進來,但凡梁王爺多看了哪個丫頭一眼,第二日這丫頭就由周側妃上書開臉做了通房。方才說這周側妃生身的姨娘是個精明的,就是因著這些個丫頭,即便有一個得了梁王爺的青眼已做到了貴妾的位子,卻依然對周側妃是言听計從忠心耿耿。
任憑府中的王妃,孫側妃並庶妃怎麼樣兒示好、拉攏、威逼利誘也好,都是白費了心機,卻還都拐著彎兒地就傳進了梁王爺的耳朵里頭。多年下來,梁王爺眼里頭是瞧著王妃就心生煩厭,瞧著孫側妃也是有一搭兒無一搭兒的,府中一時間還真是周側妃一人獨大,風頭無兩呢,偏這位梁王妃連到皇後娘娘跟前告狀都不曉得該拿了這周側妃的那一條罪狀出來說為好?
若不是讓這位周側妃逼得實在是啞巴吃了黃連,有苦說不出,憑著梁王妃的霸道勁兒,她是斷不會允了沈太太的提議大老遠到江北尋個美人兒來給自己固寵的。
梁王妃這里由著侍女忙著上前給她擦拭水漬,那一雙本就要噴火的眼楮當真是要燒起來一般,她盯著玉妍,恨恨地咬緊了牙,其他的貴婦、姑娘們也顧不得看戲了,都關切地瞧著王妃,其中有威遠伯的夫人是個慣會巴結上峰的,忙著就湊上去,親自拿了蘇繡的帕子幫著給梁王妃擦拭。
玉妍也隨著眾人看向梁王妃,她的目光依然很平靜,不辨喜怒,更沒有諂媚。梁王妃只覺得這五髒六腑都要燒起來一般,她恨恨地推開了侍女,帶著貼身兒伺候的女官拂袖而去。一時間好好兒的一個賞花宴,弄得是不歡而散。碧波亭上的小倌兒們俱都驚得不敢動彈,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離著芳錦園有一段兒距離的假山之上,一個身著淡黃袍服的俊秀男子正收了望遠鏡,撫掌大笑起來,「哎呀呀妙啊驍弟,你府中的側妃周氏已是個一等一的妙人兒了,未曾想,今兒這位周姑娘,」
說著話兒,那俊秀男子搖了搖頭兒,他哈哈笑起來,「當年是為兄委屈了你「他拍了拍梁王莫毓驍的肩膀。「不過麼,這周府的七姑娘……」他沖著梁王挑了挑眉,「你瞧著她可是甘為人妾之人?」不待梁王爺答話,他自己又搖了搖頭,「朕瞧著此女是個暗藏鋒芒之人。怕是個豁得出去的人呀」
「還請皇兄為臣弟做主」梁王爺說著就要跪倒在地,讓皇帝一把拉住了,「為了個女人跪驍弟啊你就不怕為兄跟太後她老人家傷心不成?」
莫毓驍回轉頭瞧了那芳錦園一眼,此時人都已散得差不多了,周側妃正拉著玉妍的手熱鬧寒暄著。他眯了眼楮,拿起望遠鏡看著園中余下的這幾人,周側妃巧笑顰兮,瞧著是極歡快。
周府的夫人有些不耐煩得樣子,卻是不得不強自忍耐著,其余的兩位周府姑娘,瞧著那樣子,像是有些嚇著了。再看那周玉妍,應對得體,落落大方,掛在唇邊兒的笑自然親切,溫婉明麗,倒像是忘了王妃是怎麼弄灑了杯中水,又濕了裙子的。
「哎呀周姑娘可真是慢待了諸位。」周側妃緊握住玉妍的手,像是根本未曾瞧見周夫人面上的不耐。「側妃您客氣了,玉妍實不敢當。」周側妃笑起來,她又瞥了一眼那假山,開口要接著挽留玉妍等人,卻听玉妍說道,「還要請側妃恕罪」玉妍說著便福了一禮,周側妃心中有些詫異,只听玉妍說道,「原本側妃盛情,余等是不該推辭的,奈何今日王妃她……」玉妍羞怯地朝著周側妃靦腆地笑了一下。
「同是女子,玉妍也深知這其中的懊惱。」她瞥了一眼梁王妃的主位,「若是玉妍等人厚顏留下,怕王妃她心里頭不自在。」見周側妃要駁,玉妍忙接口道,「側妃您是個和善的人兒,甫一見面兒,玉妍便覺得側妃高貴溫良,最是個心慈的人兒了。」
她嘆了口氣,玉妍也想著借此機會一睹王府中的繁盛富貴,卻奈何今日實在非良機,連累了側妃您就是咱們的不是了。「說罷了話兒,玉妍鄭重地福了一禮,」側妃厚愛,玉妍謹記心中。日後定當回報側妃今日的一番好意。」
周側妃向著身側使了個眼色,一個留了婦人發式的麗人上得前來,「哎呦妹妹,你就莫要左右推辭了」說著話兒,她拉起玉妍的另一只手,親切地拍了拍,「我說妹妹,就那一位,」她瞥了一眼梁王妃曾坐過的地兒,「是不敢難為咱們側妃的。」
周夫人听見這個像是梁王妾室的女人出言無狀,一股火就沖上來,她重重地咳了一聲兒,正要去拉玉妍趕緊著告辭,就听見玉妍溫溫柔柔地說道,「折煞了玉妍了,以梁王府之尊,就是府中的貓兒呀狗兒的,都是尊貴的,況且您,」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麗人,「玉妍怎麼敢與您姐妹相稱?又怎敢妄攀側妃?
玉妍說罷了這話,那一張俏臉兒一下子就冷淡下來,她退後一步,毫不留情面地抽出來一雙手,斂衽施禮道,「玉妍等告退。」說罷了話兒,扭頭兒就往芳錦園外頭行去。
眾人未曾想這位周府的七姑娘翻臉比翻書還快,那言語更是句句如刀一般橫著就扔在人的臉上,那麗人跺了跺腳,「側妃她,她…….」那周側妃瞧著周夫人連個禮都沒行,拉著另外兩位周姑娘也跟著揚長而去,那心里頭當真是翻江倒海。
她瞧了一眼那麗人,「唉罷了原以為是朵解語花兒,卻誰知,是個小辣椒兒呢」她面上堆起了明艷的笑容,「來人呀還不快好生送周夫人並幾位姑娘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