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深宅 正文 千般機巧封郡主

作者 ︰ 凌波小同

玉妍瞧著太後娘娘這變臉兒實在是快了些個,一時間也是模不著頭腦,她並不多言,卻听得上頭皇帝似不經意間問起,「周氏,放著梁王爺的庶妃不做,若是以你這出身,怕再好的門第也是有限,卻是當真不悔麼?」

「回稟皇上,」玉妍低眉順眼並不敢抬頭,她略想了想,便開口道,「我大寧以賢孝治天下,男子雖三妻四妾,後宅之中和睦者多,遂世人均忘了這人心二字。」

「喔?」莫毓馳輕笑了一聲兒,「人心?人心又能如何呀?」他這話里便有了一絲揣著明白裝糊涂的意味了。

「人心有寬容大度者,便有小氣狹隘者。女子之心多敏感、脆弱、縴細些,縱是自小便有父母親長、閨訓等教化,卻奈何天性如此,大多女子也不過強忍罷了。」玉妍這話音兒方落,葉太後便咳嗽了幾聲兒,听著那喉間似是極干的。

「好一個強忍」莫毓馳的聲音猛地就像是冬日的嚴寒一般驟然間就結了冰。「別人忍得,怎麼你這江北督撫中的姑娘偏就忍不得?況還是我大寧梁王的庶妃,皇弟愛重于你,為著你不惜與結發的王妃翻臉,這已是多少男子都輕易做不到之事,你還有何委屈?有什麼忍不得的呢?」

「縱是耕讀織種,雖簡陋辛苦些。也強過宅門深深,雖錦衣玉食珠環翠繞,又怎奈那腌的事兒時時處處可見,活著,也不過就是一具皮囊罷了,臣女受父母生養之恩,來這世上一遭不易,不想因榮華富貴就成了個會走動,會說笑的首飾衣服的活架子,若是那般,就是再高的位分也不過就是個名兒罷了。」

「這名兒卻好呀若是得寵,豈是你一人得力?你那父母親族,兄弟姐妹都是得益的。」皇帝盯著玉妍,那眼眸之中已帶了笑意,聲音卻仍是冷得像冰雪一般。

「哼」玉妍不屑地自鼻中哼了一聲兒,「皇上說的,臣女不懂。臣女只是曉得,人必要先對得起自己的心,若是連自己都對不起,又何談親族?」她微微抬起了些下頜,朗聲說道,「孝敬父母友善手足乃人之根本,正因為如此,更要珍惜自己個兒,這些根本之事才非奢談聖上乃明君呀,相信臣女這點兒淺見,聖上必是明白的。」

話已至此,玉妍鄭重地叩了三個頭,明確地表示出不欲多談之勢。莫毓馳讓這小姑娘自內而外散發出來的一種堅毅之感惑得半日不聲響,太後也是滿眼均是激賞,仿佛那隨口就賜了庶妃之事未曾發生過一般。

「就因為個人心二字,舍了那榮華富貴,雖說耕讀織種听著像是桃花源一般,卻終究要親力親為,如花似玉的容顏,又怎麼經得住風霜雨雪的摧殘?況,人常說,貧賤夫妻百事哀。」葉太後似嘆息一般,瞧著玉妍,那面上已帶了些親切之意。

玉妍微向前跪著挪了一步,又對著葉太後叩了個頭,「臣女多謝太後垂憐。」她慢慢抬眼目光溫和地看了葉太後一眼,「太後娘娘,臣女讀的書不多,卻最喜一首,有情飲水飽,知足菜根香。以膠投漆中,誰能別離此。」玉妍說著,那臉也不禁紅起來。

「臣女失言無狀,還請太後皇上恕罪。」葉太後見這周七姑娘的臉都紅透了,心中一時間也分辨不清是何種滋味。「這詩句是極好的,卻人世之間,人多爭名逐利,周姑娘縱有這安貧樂道之懷,卻也要有那知音的人才好,若非如此,豈非白雪落入了那污泥沼?」

一句話,說得玉妍又想起了那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她的心抽痛了一下,卻硬是咬著牙,面上只做出十分的羞澀情狀,多了是不肯再多說了,「謝太後娘娘教誨。」

玉妍叩下頭去。就听見皇帝莫毓馳言道,「母後,時已近午,若是母後與周姑娘相投,莫不如將賜宴周氏七女,若母後不舍,留在宮中……」,「皇兒」葉太後慌忙打斷了莫毓馳的話。

「啊,喔,」葉太後驚覺失言,忙拿著帕子擦了擦嘴角兒,強自笑了笑,「瞧我,讓周姑娘的那詩竟把母後給听住了。」她沒有瞧莫毓馳,徑自看著玉妍說道,「不知周姑娘可願將那詩句錄出來,哀家也是想拿著給宮中的妃嬪公主們瞧瞧的意思。這宮中奢華富貴,如煙似霞,卻讓人在這富貴溫柔鄉中,不知覺間,竟生了更多的妄念出來。以致……」

太後那眼神略帶些嚴厲的意思自皇帝莫毓馳的面上匆忙掃過,「既母後不與周姑娘賜宴,亦不欲留其宮中陪伴您幾日,便著了余湘北送周氏七女回府吧?外臣之女,論例,這覲見的時辰也過了。」

「嗯」葉太後沉吟著點了點頭,「周氏七女,溫良聰慧,敏哲率真,著賞了玉如意一對,南珠一斛,雲錦冰絲兩匹,蜀錦銀緞兩匹,海棠綻枝兒赤金釵一對,湘妃竹湖筆,墨玉百寶硯一套。」葉太後出手很是大方,她吩咐罷了,便叫了玉妍,「好孩子,快些起來吧。」

玉妍听了這話,忙叩頭道,「謝太後娘娘厚賞。」這才緩緩地起了身,膝蓋上的刺痛已如鑽了心一般。

「來,孩子,到哀家身邊兒來,讓哀家也好好兒瞧瞧你。進來了這大半日,都跪著回話兒了,偏皇帝多事,也湊熱鬧,如若不然,何以讓你這麼小小的一個人兒,竟跪了這許久。」

玉妍依言慢慢輕移蓮步挪到了葉太後跟前,微微屈膝,強忍著痛平靜又恭謹地福了一個大禮。葉太後伸出手拉了玉妍到跟前,她仔仔細細盯著玉妍精致的面容瞧了又瞧,玉妍心中又涌起來那股子奇怪的感覺,她低垂著眉眼兒,能感受到來自左側方的另外兩道目光,有些審視又或者帶了一絲玩味。

「嗯,怪道我那皇兒如此用心,竟果真是傾國傾城之貌,卻偏又是七竅玲瓏之心。」葉太後拍著玉妍的手,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玉妍瞧著葉太後,笑了笑,正要開口謝恩,卻見太後寶座右側的牆上掛著一幅仕女梅花圖,那圖上,竟提著︰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玉妍一下子如遭了雷擊一般呆立在禧福宮的太後寶座邊上,腦子里一片空白,她盯著那幅畫上的詞,「太後,這詞,這詞?」玉妍的聲音低沉悲傷,似迷了路的獸兒般有股子淒涼之感。

葉太後,莫毓馳並宮中諸人都齊齊向那幅畫看去,「這詞?」葉太後的眼楮已瞪得如銅鈴般,「你,你知曉這詞?」葉太後的聲音已失了常理,帶著些尖銳和欣喜,刺得玉妍的耳朵猛地疼了一下,也驚得她回了神兒,她迷茫地瞧了瞧葉太後,又瞧了瞧面色陰沉,神情晦暗不明的莫毓馳,再看看皺著眉頭的阮尚宮並面色蒼白的李尚宮,這才神智清明了些。

「臣女失儀,還請太後娘娘恕罪」玉妍說著便要跪倒,讓葉太後一把給攔住,「孩子,告訴哀家,你如何曉得這詞?後面兒的那幾句可知道?誰人說與你知曉的?」

饒是玉妍粗笨,此時瞧著那仕女梅花圖上的幾句話,她也終于知道為何方才葉太後那般激動非常地問她的那一番茶壺茶盞論了。

「原來是借了穿越前輩的光。」玉妍心中暗自點頭,打點起精神,回道,「後面兒的卻不知曉了,這一句,還是臣女小時候,有一日夢見的,也是如此一位宮裝麗人,卻不是立于梅花邊兒上,像是倚窗吟唱的,反反復復就是這麼一句。」

葉太後的淚已是落了下來,「倚窗吟唱,倚窗吟唱。」她瞧了那仕女梅花圖一眼,「可不當真是曾倚窗吟唱,若非入了心,又怎會偏要配一樹孤寒高潔的梅。」她拉住玉妍的手,破涕為笑,「好孩子,今兒哀家瞧見了你,心里頭高興。也是你與哀家有緣,可願陪著哀家在這深宮中留幾日?」

玉妍正待開口婉拒,就听李尚宮回稟道,「回稟太後娘娘,周信通周大人與夫人候在宮門外頭,說是等著接了周氏女回府中。」太後惱怒之色溢于言表,她皺著眉瞧了李尚宮一眼,李尚宮微轉身兒,殿外立著一個小內侍,戰戰兢兢躬身縮頭。

「怎麼?哀家是老虎不成?吃了誰家的孩子了?才這麼一會子竟巴巴兒接到了宮門口?」這一聲怒喝,嚇得外頭的小內侍立時跪倒在地,「回,回稟太後娘娘,周,周大人,周大人並,並夫人說,說是周姑娘的嫡母來了信兒,叫即刻便接了姑娘家去,已,已,已給姑娘定了親,叫,叫……」

「叫,叫什麼叫大膽的無知愚婦哀家還未曾說話,她這是殷勤的什麼勁兒?傳哀家的旨意,封周氏玉妍敏柔郡主,賜每月居宮中伴太後駕十日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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