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三爺瘋了一般策馬狂奔回府,小廝們淚流滿面地迎上來欲接了馬跟鞭子,「哭喪著個臉給哪個瞧呢二哥哥是失了蹤跡,又不是……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眾小廝不敢言聲兒,頭愈加低下,褚慎銘無暇理會他們,三步並作了兩步就進了國公夫人的院子里。
「母親那來送信兒的人呢?兒子有話要問。」他猛地掀了簾子就入了內,猛一打眼兒便瞧見了哭得雙目紅腫的貴姨娘韋氏,母親面色慘白,一雙眼楮空洞呆滯,已听不見他說話。父親亦是瞬息之間竟至烏發斑白,那原本紅潤的面頰此時哪里還尋得著一絲顏色兒。
「父親母親」褚三爺撲通跪倒在地,「還望父親母親善自珍重,二哥哥他雖說不上身經百戰,卻也是在那沙場之中模爬滾打過多年的,才不過是苗疆的一個部族,縱是再強悍,我褚家軍又焉能不明不白敗于他們手上定是謠傳」
他說到後頭,已是嘶吼一般了,褚夫人像是被驚醒了一般,她顫抖著雙手撫模著褚三爺的頭發。
「慎銘娘的孩兒你二哥哥,你二哥哥他啊」褚夫人以手掩面嚎啕大哭起來,「我的慎昀,我的兒啊都怪你這個爹爹呀都怪他啊他的風流債呀今日卻償給了我的兒,娘的心頭肉啊,你,你這是要了娘的命呀」
褚夫人哀哀哭嚎,身邊兒的丫頭婆子也都跟著拭淚,韋貴姨娘眼前一黑,直挺挺就暈厥過去,賴媽媽忙使眼色止住了丫頭蕊香梅香的驚叫,又示意找婆子扶了這暈倒的貴姨娘趕緊著到偏廳休息片刻。
「母親」褚三爺並未瞧那暈倒了的婦人,他直盯著自己的母親,「母親,您,您可是急得糊涂了,二哥哥興許是走失了,過幾日怕是也就有了好信兒了也未可知,母親您要顧惜著身子」
褚夫人紅腫著眼楮,「我的兒」她一把摟住了褚三爺。
「我的兒呀娘心里頭疼呀娘疼呀那賤婢魏氏老爺當年憐她嬌媚,抬了她做姨娘。誰曾想,她不守本分,竟與人私通她珠胎暗結之時,寧死不肯說出那奸夫的名姓,也是我呀,是我呀我糊涂,我粗心大意,我做主將她處置了便也未再深究其他,如今,如今,我褚家軍的細衛營頭目,竟是,竟就是那奸夫」
褚夫人哭得聲音都嘶啞了,褚三爺听見這話,如同五雷轟頂一般,「娘,您,您說害了二哥哥的竟是衛叔叔是衛叔叔」褚三爺瞪大了眼楮,滿面的不可置信,那個叔叔爽朗憨厚,最是個忠直之人,自小他常常出入國公府,待二哥哥與自己分外親和,褚三爺還記著,衛叔叔最喜將他們兄弟二人輪流舉起拋到空中,再哈哈大笑著接住了。
「怎麼會是衛叔叔?他這些年跟著爹爹又跟著二哥哥,出生入死,浴血沙場,怎麼會是他?」褚慎銘痛苦地搖著頭,褚夫人以手抱住了褚三爺的頭。
「兒啊就是他,就是他呀他,他,等了二十年,足足等了二十年,為著給他的妻兒報仇?他的妻兒?他還真真兒的不知道廉恥他竟還敢寫下書信給你爹枉費了這些年你爹爹悉心栽培于他,待他至深至厚,原來是養虎為患啊」
這一番哭訴,引得褚國公也忍不住老淚縱橫起來,「淑婉,是我的過錯都是我識人不清,是我風流無度,淑婉啊你保重身子啊慎昀他,他吉人天相定會平安回還的」
「休再那話搪塞于我這一晃三十余載匆匆過了,我嫁了你這一世,原是我自來就比較一般的閨閣女子開通些個,若是換了個旁人,怕是你那續弦也不曉得要有幾個都過了這國公府的大門了你待我如何,都也罷了可我的兒呀我的慎昀他是個苦命的快快來人請了清虛觀的鶴落真人來我要卜算我要給我兒好生卜算一番」
褚夫人已幾近瘋癲之態,她歇斯底里地大喊著喚人即刻就去請鶴落真人前來。丫頭們都喊著淚不知所措,俱都戰戰兢兢瞧著褚國公跟三爺,褚夫人瞧見了這般愈加大怒起來,「棲霞」她尖著音兒喚了立在身後頭的賴媽媽,「棲霞你親自去,快著些,即刻給我請了真人來真人卜算得最準,你曉得的,你是曉得的呀」
賴媽媽哭著跪在了地上,「夫人二爺他是個有福氣的您,這個關頭兒,最忌諱卜算的,您,您就再忍耐幾日,保不準兒就有好信兒來了呢」
「棲霞我顧不得了我等不得你,你即刻去請真人來慎昀他這是遭了什麼霉運他一向驍勇善戰苗疆的人情風物他也極熟悉這一回是奸人暗害是魏姨娘那個賤婢冤魂不散就當是我求求你,你就替著我走一遭,我,我渾身氣力不濟,我想挪動一步都是不易的啊。」
褚夫人說著話兒,跌跌撞撞就要摔到地上,褚三爺忙一把扶住了母親,他哭著緊摟住褚夫人「上平去,去請真人來」他扭頭沖著外頭大喊自己個兒的隨身小廝,「不,不要他他名字不吉不要他去」
此時的褚夫人這一生也沒有此刻這般細致敏感過,她竟為著小廝上平的名字暗合了抽簽的卦象,「上平之卦」而大喊著不叫這小廝去請了那真人來。
「姑母讓佷兒為您去請真人來,佷兒快馬加鞭,只消盞茶的功夫兒。」恰剛一腳踏入正房的江恆為忙又迅疾轉身兒就出了褚國公府的上房。「恆哥兒快著些,快著些啊請鶴落真人來,定要請了真人前來」
褚國公府中一時間當真是愁雲慘淡,江恆為幾次加鞭催馬,他眼前不斷閃現二表哥的影像,二表哥本也是位意氣風發的兒郎,十五歲便上了戰場,多年下來,也算得是戰功卓越,年紀輕輕得以封候,此番苗疆之戰,眾人都只當是必定要旗開得勝的,卻誰曾想,竟傳來如此噩耗。
不知怎的,江恆為的眼前又閃出了敏柔郡主的縴縴倩影,若是慎銘在酒樓中的那一番話不假,那,二表哥這一番若是……這敏柔郡主的命,怎麼的竟是如此地苦
這個青年的男子又狠狠地甩了一鞭子,終于望見了清虛觀的山門,早有小道童在山門處立著,「師傅一早便卜算到今日有貴客降臨,命了小道在此相候,原來竟是等著了江公子。「
「休要 ,叫你家師傅隨我即刻去往國公府中,莫要耽擱了」江恆為拉著那小道童便一步邁了三階要闖入觀中。
「公子休要急躁」那小道童墜了個千金墜,蹲在地上不肯隨行,江恆為怒瞪著這小道士。
「公子我家師傅有言,公子今日所求之事,乃是一屬兔女子帶來的禍患,這女子若是接著與命主比肩,定要有一個損傷的這便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了。若是此女子能降而為命主的妹子、侍妾或是遠離了命主一姓,或是身份上低了命主一等,命主此劫便化了。」
江恆為見這道童說得逼真,不似作偽,卻仍是甩月兌了他,一口氣到了山門前,用力砸那山門,「真人還請現身一見容校尉郎江恆為當面請教一二。」
「道童所言,已是老夫卜算之極限,還請公子您回轉吧」門內傳來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江恆為從未見過鶴落真人,听著這人像是有了些年歲,該是那鶴落真人不假了。
他失望地垂了頭,頹喪地一步一步就到了山腳下,那小道士一稽首,江恆為抱拳還了一禮,跨馬疾奔而去。
那小道童掂了腳尖兒望著這位錦衣公子絕塵而去,歡歡喜喜就上了山門,扣扣兩聲兒,山門吱扭便開了。
里頭一鷹鼻鷂眼的道士坐在一逍遙竹椅之上,另有一慈眉善目的道人閉緊了雙目,臉色鐵青地坐于另一逍遙竹椅之上,「嘿嘿嘿嘿,師兄啊你也莫要氣得這般模樣這屬兔的女子何止千萬,你那香主褚國公夫人又怎麼就一下子便猜得到是如今在宮中炙手可熱的敏柔郡主?」
「哼」那面色鐵青的道人冷冷地哼了一聲兒,「師兄呀師弟這也是實在沒有了法子師兄您承了師傅的衣缽,卜算的本事出神入化,師弟我,這些年,東討一碗,西乞一杯地好不可憐。」那鷹鼻鷂眼的道人佯裝灑了幾滴淚,拿著袖子胡亂抹了抹。
「我雖是于點穴之術上精通,卻是此數多無用武之地,這宮中的貴人與韋大爺一並找上了我,要我趁著此機說上這麼一言半語便能保得我後半生的榮華,這原是師兄你棄若敝履的好先機,師弟我,不過就是自你手底下討個便宜。」這道人嘿嘿地怪笑起來,那聲音听著就叫人毛骨悚然,竟是有些個深夜里那夜梟的怪叫聲兒一般!
「宮里頭的貴人是何等的威風,單單是偽造那姓衛的一封親筆書信,竟動用了江湖上的隱玉閣如今師弟替你做了此事,也是救了師兄你的性命,與宮中和江湖兩處為敵,縱是你本事再大,也不過就是一死罷了待申時銀錢到手,我便帶著師兄你,一同雲游四海,咱們有福同享,從此後閑雲野鶴優哉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