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轉瞬即到。玉妍那日被逼無奈允婚許嫁了褚府的三爺褚慎銘,也不過是情急之下想出來的一個權宜之計。
卻不想,皇帝莫毓馳這一回是鐵了心地要將這個婚事給弄假成了真。吉期當日一大早兒,宮里頭就派了八位嬤嬤,八位宮人並八位內侍到了公主府,說是奉了太後跟皇後娘娘的的旨意要親自送公主入褚府的大門。
su人沈氏瞧著這陣仗兒,心里頭頗覺出些不妙來,她給听琴和侍畫兩個遞了個眼色,這倆丫頭忙著就堆起了滿面的笑,「諸位今日親來送公主出門,實在是太後跟皇後娘娘恩寵咱們公主呢,吉時定在巳時初刻,不如諸位先隨著咱們到後堂歇歇腳兒,也吃點子茶用些點心吧。」
這二十四人中以一位姓葉的老嬤嬤為首,她也是滿臉都堆起了菊花兒一般的笑,屈膝福了一個大禮,「奴才們謝公主的賞賜。」
su人沈氏就要命人趕緊到後堂擺茶點,卻听見這葉嬤嬤話鋒一轉,「不過,奴才們是奉了太後跟皇後的金命前來伺候公主風光大嫁的,這偷懶的罪名兒,可不是咱們這些奴才們能擔待的,公主的心意老奴就代他們領下了,還是讓這幾個宮人伺候公主梳妝為要,這新嫁娘上花轎,可是這一輩子就這麼一回呢」
玉妍自她們進府,便已知曉這是太後跟皇後不放心,派了人來監視著自己來的。如今听見這嬤嬤都說出了這樣的話,玉妍對太後跟皇後僅存的那麼一點點溫情幻想就像是一個肥皂泡遭遇了大板磚兒一般,還沒等噗地一聲兒響,就已經破了。
「既如此,勞動諸位了。」玉妍坐在菱花鏡前,漫不經心地說了這麼一句。那葉嬤嬤笑得愈發真切了幾分,「長公主這話可是折煞了奴才等,太後今兒一早想著長公主小小年紀就要為人婦了,心里頭堵得慌,對著先敏霽太後的畫像流了半個多時辰的眼淚呢。實在是放心不下公主,皇後娘娘見太後傷懷,這不是麼,派了這八位宮人來,說最是宮中心靈手巧之人,保管將長公主打扮得艷冠群芳。」
玉妍不再言聲兒,這葉嬤嬤不愧是宮里頭混老了的,話里話外就點名了這二十四人乃是分作了兩派的。皇後娘娘派的宮人,太後娘娘派的老嬤嬤並太監們。
「這離著長公主上轎的時辰還早呢,不如諸位隨著觀棋到長公主寢閣的偏廳中吃盞茶吧。總要歇歇腳兒,才好干活兒不是。況且,su人沈氏也是有些體己話兒要跟長公主說的。太後娘娘也好,皇後娘娘也罷,婢子這笨心眼兒里頭猜度著,總不能是兩位貴人囑咐了不許su人跟長公主說些母女間的私密話兒吧?。」
觀棋這直來直去的一番話說得那八個宮人略微就紅了臉,她們在宮中要說也是見慣了女人間的心某算計的,卻鮮少有人這麼直白就把心里頭的話都晾曬在眾人的面前,這等不要臉面的潑皮話兒,還真是讓這些人一時間有些個措手不及起來。
這葉嬤嬤也是尷尬地笑了笑,「自然是要su人跟長公主說些體己話兒的。就連太後娘娘,也是讓老奴帶了些話兒來給長公主呢此番長公主這婚事,可是太後心里頭頭一樁要緊的事兒啊。」
葉嬤嬤的話既然已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其余的宮人也就順勢就隨著听琴侍畫跟觀棋退出了玉妍的寢閣。葉嬤嬤瞧了瞧玉妍,她恭敬地施了一禮。「長公主,太後昨兒一夜也未曾合眼,對著先敏霽太後的畫像是長吁短嘆直到了天光大亮。」
玉妍示意su人沈氏先到寢閣外頭回避片刻。這才直眼瞅著葉嬤嬤,「敏柔自得母後垂青,實在是全賴了母後的看重提攜,如今太後娘娘給敏柔如此好的一個歸宿,敏柔感激尚且來不及,卻反累得太後娘娘她老人家傷心傷神,實在是敏柔的罪過了。」
這話說出來,雖字里行間都是感激之意,可是玉妍說這話時的語調平板,態度更是冷淡嚴謹,恭敬中帶著那麼一點點兒的不忿,葉嬤嬤人老成精,哪里能听不出這話里就帶了八九分的怨懟之意,再想想太後娘娘她老人望著窗戶外頭的枯樹枝兒,幽幽地說的那幾句話,葉嬤嬤也嘆了一口氣。
「長公主啊,老奴有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不過,老奴這話,長公主您听听,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嬤嬤盡管講來就是。」瞧著長公主這神色冷淡平靜至極,葉嬤嬤心里頭又是一陣無力,「公主,老奴此生不曾有幸做人的母親,這話由老奴說與公主听,怕是公主心里頭瞧老奴不起,可是,公主,人都有母親,母親愛孩子的心,想必公主跟su人也團圓了這些個日子,怕是更比旁人能懂這份擔憂牽掛呢。」
她瞄了玉妍一眼,見這位長公主八風不動,面靜神清,「公主,太後這一輩子,只得了聖上跟梁王爺二位皇兒,太後誕下聖上時,也不過才是個十六芳齡的少女呢。初次有了自己個兒的兒子,哪個女子不喜歡呢,可,先皇一心只記掛著比太後年長了四歲的先敏霽太後膝下尤空之事,不顧太後還在月中,就將當今聖上抱與了先敏霽太後養育。」
葉嬤嬤說著,自己也出了神,她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兒,「老奴還記得清清楚楚,那一日下著鵝毛大雪,聖上也不過才是個降生了三天的嬰孩兒,先皇在太後的寢宮坐了半柱香的時辰,屏退了眾人,待先皇抱著聖上離了太後的群芳殿,奴婢們進去伺候的時候兒,太後的臉面上哪里還有半點兒人色兒,竟生生就昏迷過去了。」
「嬤嬤這是來給玉妍講古來了?」玉妍此時心里頭亂糟糟的,這宮廷中的恩仇戲碼兒,她是半點兒也不想听。她這冷冰冰地聲音,把葉嬤嬤听得渾身一個激靈。她不由得揉了揉眼楮,心里想著,這長公主的心可是真硬呀,任何一個才當豆蔻之年的深閨姑娘听了太後這悲慘的遭遇,哪個不同情,哪個能不流淚呢,偏這長公主,太後還是她的義母呢,若非有太後在,今日她還想嫁入褚國公府,怕是早就淪為梁王爺府中沒名沒分的一個小小侍妾罷了。
思及此處,葉嬤嬤心里也有些恨恨地,她瞪了玉妍一眼,「長公主,這些古話兒是最該听听的,咱們都是女人家,老奴也就罷了,要說雖是沒福分有自己個兒的孩兒,卻也就少了這些糟心的帶累,可是長公主您,可是嫁的國公府,一同進門的還有一位江氏呢,那可是皇後娘娘的妹子,雖說是庶出的,可人家也是有聖上欽賜的誥命在身呢。長公主您還是早些同褚三爺圓房,誕下個一兒半女的,也好有了個依靠。」
話已至此,就有了些個圖窮匕見的意思了。玉妍心里頭咯 了一下,她不可置信地瞧著葉嬤嬤,「嬤嬤聖旨可是說得明明白白次年圓房你,你這是做什麼?母後她讓您來就是為著這個?」
葉嬤嬤搖了搖頭,「長公主啊,奴才也不過是一心為著太後跟公主。聖上說次年圓房,依著老奴看,長公主一日不與褚三爺圓房,聖上對長公主的心思一日就不能歇。長公主您初一都做了,索性一並把十五也做了,也免得皇後娘娘她心里頭不自在。皇後娘娘心里煩悶,與您一同進褚國公府的江貴姨娘就難免要尋長公主的晦氣。太後她雖名兒上是宮里最尊貴的人,可又怎奈皇後娘娘才是如今的六宮之主,有些個事兒,太後娘娘也是要讓著皇後幾分的。」
「我若是喜歡那江姨娘找我的麻煩呢?我若是就喜歡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呢?我若是做了初一,偏就不肯做十五呢?」玉妍低頭擺弄著她的指甲不咸不淡地說道。葉嬤嬤一下子就讓這話把滿心里的話都給噎得忘了怎麼說出口。
她呆愣愣地瞧著這位年方豆蔻的長公主,「這,這……長公主,家宅不寧,這是大忌啊」葉嬤嬤想拿手把自己那舌頭捋直了再說話,可是,她怎麼也無法抑制地有些結巴起來。
「家宅不寧?」玉妍哈哈地大笑起來,「好啊家宅太過安寧,日子過得死水一般,那豈不是太過無聊麼?家宅不寧好呀褚三爺可不是本公主自己瞧中的,家宅不寧正好兒,本公主嫁人一回,總不成賠了夫人又折兵不是?皇兄賜了江氏一同進門,不就是送了個有誥命在身的戲子給本宮解悶兒的麼?」
葉嬤嬤已經徹底沒話兒說了。她心里頭不知怎麼就升起一股怒火來,她拉下了臉,冷冷地哼了一聲兒,「長公主若是這麼打算的,依著老奴瞧來,倒是不如當初就寧死不嫁的好呢既全了名節,也遂了心里頭的本意,如今這弄得個半吊子,又是何苦來哉?」
玉妍也冷冷地笑了起來,「何苦來哉?前有狼窩,後有虎穴,怎麼,嬤嬤以為本宮是有得選麼?若是本宮今日嫁了,落得一個清清靜靜的日子,也就罷了,怎麼你們還要一步步如此緊逼著我?我是個人我不是個木偶你們叫我嫁人,不嫁人就進宮,我嫁人了。連皇帝都能放我一馬,讓我喘口子氣兒,你們這些深宮里頭的婦人們是要做什麼?圓房?」
癲狂的笑聲自玉妍的嘴角兒就流瀉出來,淚水也掛滿了香腮,她泄憤一般猛地把梳妝台上的東西全都掃到了地上。「葉嬤嬤」玉妍咬牙切齒地說道,「帶著你的人立刻滾否則」
她血紅的雙眸猛地瞪大,「我這長公主的護身寶劍先斬殺了你們這群為虎作倀的奴才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