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細雨綿綿從天空飄落,已是陽春三月,趙冬芝喜氣洋洋從外頭走進來,手里拿著封帖子,春風得意。
「姐,你猜是誰請我們去府里看堂會戲?」
趙氏閑著無事,正在描花,聞言驚訝道,「堂會戲?」這可不是一般人家請得起的,家里得足夠大,有戲台,縣里也籠統就幾家這種程度的富豪。
趙冬芝的眉挑高了,揚了下帖子,「還是玉衣班呢。」
「到底是哪家啊?」趙氏忍不住發問,玉衣班這名號也是從別人口里听來的,據說整個濟南府都很有名,只有官宦貴冑人家才請得動來家助興,按理說,他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看到這種戲會,如今竟然會有人相請,也難怪她沉不住氣了。
趙冬芝笑嘻嘻道,「姐你不猜猜?」
趙氏搖著頭,「這我哪兒猜得到,你是誑我的罷?我們哪兒會結識這樣的人家呢」
「是縣主夫人請的。」她眨巴著眼楮,「今兒使了衙役來館子送信,我起先跟姐一樣,還當自己听錯了,結果卻是真的」她笑起來,嘆一口氣,「你的女婿果真面子大,縣主夫人都坐不住了呢。」
果真是因為女婿的緣故?可當時賀喜也賀喜過了,縣主夫人根本就沒有露過面,怎的上個月走去趕考了才又想到他們?趙氏想了想道,「那可請了親家母了?」
趙冬芝一愣,顯然才想到這個問題,疑惑起來,「沒有,是了,怎的會沒有請崔大姐呢?要真是……不可能不請她的呀」她抬起頭驚訝道,「姐,到底怎麼回事?只怪我當時驚住了,竟也沒有想到上面去。」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很是想不通。
趙冬芝立時走到杜小魚臥房里,把她給叫出來,把手里帖子晃一晃道,「家里就數你最聰明,你看看,這縣主夫人為何只邀請我們兩家的女眷去看戲?提都沒有提白家,不過黃花倒是請了。」
杜小魚剛睡了一覺醒來,糊里糊涂的,接過帖子看了眼道,「我怎麼知道,這縣主夫人我也沒有見過呀。」
「你仔細看看,請了玉衣班來,我們不過是平頭百姓,她要請也是那些個貴夫人,干什麼要請我們兩家?一開始我以為是與時的緣故,跟姐一商量才發現不是,不然怎麼也要請崔大姐的。」
听到這里,她終于清醒了點,倒了茶先喝幾口,才把剛才得到的信息好好想了一遍。
可是,毫無頭緒,跟她們兩個沒什麼不一樣
真真是奇怪了,漏了崔大嬸的話,那就是跟白與時沒有關系,不過偏又請了杜黃花,難道是跟他們杜家有關不成?
「怎的,你還沒想到啊?」趙冬芝都從白家去了趟回來了,見杜小魚還在思考,確認地告訴道,「確實是沒請崔大姐。」
「你還真去打听了?」趙氏擰起眉,「被親家母知曉,以為是去炫耀呢。」
「怎會,我也沒有明說,哪兒那麼笨。」趙冬芝不滿道,「不過她總會曉得的,被縣主夫人請去听堂會,那是多大的榮幸,縣里的人豈會不知?總要傳出來的。」
趙氏只得作罷,只是覺得擔憂,「這明兒我們都穿什麼去?又不好不去的。」她還真想推了,又道,「黃花那邊你也去說過了?」
「那是當然,帖子一來我就去萬府找她說了,她到底見過世面,給縣主夫人也做過好些衣服了,就只覺得奇怪。」趙冬芝笑起來,「明兒咱們也打扮的好些,肯定好些個富家太太的,不能太寒磣。姐你首飾那麼少,我借你幾件。」說罷就喜滋滋的回去了。
過不得一會兒,拿了三樣首飾過來,一個金瓖玉的蝴蝶步搖,一個翠鳥簪子,還有六朵小巧精致的金花鈿。
她是喜歡裝扮的,手里頭有錢了就願意去首飾店,金鋪看看,這兩年已然添置不少。
因為下雨,杜顯去私塾接杜文濤,黃立根,黃立榮回家,剛一踏進院門就看到桌子上金燦燦的東西,不由笑道,「新去首飾鋪買的?」
「哪兒啊,以前買的,姐夫,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縣主夫人請我們去听戲呢」
杜顯也是同她們一樣的反應,驚詫萬分。
幾個人又是說了一會兒,還是沒弄明白其中的緣由。
第二日,趙冬芝自是沒去飯館,一大早打扮妥帖就來找她們了,趙氏只選了件素雅干淨的裙衫穿著,杜小魚也是沒多花功夫,頭發只隨便抓了個髻,插上一支翡翠簪子。
「哎呀呀,你們娘兒倆真真是……」趙冬芝氣不打一處來,「好歹也把我那些首飾給戴上啊」
她不由分說把杜小魚按下,風一陣似的跑進臥房拿了梳子出來,給她弄了個單髻,在左側戴上金瓖玉的蝴蝶步搖,六朵花鈿兩邊各別了三朵,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你看看,可比剛才漂亮多了。」
杜小魚撇撇嘴,懶得反駁她。
在縣主夫人眼里,她們就是鄉民,再怎麼打扮,身份也不會變,再說,不過是請了听戲,又不是什麼隆重的場面。
見她去了後院,趙冬芝拉一拉趙氏,「姐,小魚不管自個兒的終身大事,你也真不管了?這可是好機會,能被縣主夫人請來的,肯定都是縣里的大戶。你當我拿這些首飾干什麼,還不是給小魚的,姐你一大把年紀也用不著出風頭,可是小魚要是好看些,指不定就有什麼太太看上呢,是不是?」
原來她還有這種心思,趙氏不悅道,「小魚她自己有主張,你不要亂出主意,還不知道縣主夫人為什麼請我們去呢,你這樣橫生枝節可不好。」
見她似生氣的樣子,趙冬芝忙道,「我又不是硬要她如何,她是我外甥女,難道不真心疼她麼?只是多些選擇罷了。」主要她實在覺得李錦配不上小魚,總覺得應當找個更優秀的才是。
「你啊,給立樹好好找個才是正理兒。」趙氏听著,忍不住又教育起她來,「別想著什麼大戶人家,大戶人家未必就有好的,那些公子哥兒三妻四妾的多得是,你倒是想小魚嫁給這樣的人?還有那些小姐,也是脾氣有任性的,我看一般人家的姑娘也不錯的……」
說到她自己身上,趙冬芝就頭疼了,忙搪塞些別的。
等用完早飯,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那邊派的馬車過來了。
車夫也是很客氣,請她們三個上車,作為客人也不好空著手去,東西是早就準備好的,縣主家里估計也不缺什麼,就帶了些自家種的養的,結果車夫說夫人早就預料到,叫她們不用帶。
客隨主便,也便罷了。
這縣主的官邸她們是頭一次去,在杜小魚眼里倒沒什麼特別,感覺跟萬府也差不了多少,就是稍微大些,氣派些。
府里也分內外兩院,內門那兒早有丫環婆子侯在那里,便是她們領著一路去到里面的。
那些下人態度稱得上恭謹,太太小姐的叫,趙氏連連擺手,自言當不起這種稱呼,她們便是微微一笑,但照舊還是這樣叫著。趙冬芝卻頗為受用,當大戶人家的太太大概就是這般感覺了。
她們最後穿過道月亮拱門來到一處寬闊的地方,那邊就是戲台了,四周擺著好些花盆,遠些地方是各種喬木,已有幾位太太小姐等著,見到她們三人,都露出些驚訝的表情,顯然是沒料到縣主夫人竟然請了這樣的人來。
杜黃花是跟著萬太太,萬芳林一起來的。
三個人都認識萬太太,便過去見了禮。
這當兒,縣主夫人也出來了,立時就有位太太笑著迎上去,「那玉衣班的名頭我倒是听說過,沒想到今兒還能親耳听到,真是虧得夫人才有這福分呢。」
「是啊,不知道多少太太羨慕我,還讓我學幾句回去唱給她們听。」另外一個太太掩嘴直笑。
都是會說話的主,杜小魚早年身在職場,早就膩味這些事,如今做個村姑反而落得自在,她是不想去討好任何人的。
沒料到縣主夫人卻走過來,第一個對著說話的竟是趙氏。
「早就想請妹子過來,我在這縣里也住了六年,真是難得見到你這樣做人娘親的,看看把兩個女兒教的多好,黃花一手的好刺繡,二女兒又是縣里有名的養兔能手,真真是讓我羨慕。」
這話讓所有的太太都變了臉色,一個繡女,一個沒地位的商人,怎麼就算教好女兒了?如果這算是教出來好女兒,那她們算什麼?
萬太太也是極為驚訝,她是了解縣主夫人的,絕沒有想到這樣的話竟然從她口里說出來,其實縣主夫人請趙氏她們過來听戲就已經是極為不對勁的事,要說是因為白與時考上舉人的緣故,可縣主本身也是進士出身,如今又升遷到戶部做事,怎麼說也不應該對她們紆尊降貴才是
莫非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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