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一走,屋里人都看著李源清,杜顯急道,「這個人只怕不能要,將來做了不好的事是要連累你的」
李源清笑一笑,「怎會連累我?縣衙底下有數百人,都能牽連到我,那知縣就沒法子做下去了,義父還請放心,不妨事的。」
杜顯只得嘆口氣不提,瞧著天色也漸漸黑下來,趙冬芝夫婦倆可能就要到家了,便去廚房把那些個菜都先炒起來。
杜小魚跟杜黃花也去幫忙,黃立樹便跟李源清坐在一處,向他探討學問。
等到那兩口子回來,一大家子高高興興吃了頓飯。
「黃花,你公婆可定了下個月哪日走?」趙冬芝握住她的手道,「到時候我們館子也休息一天,送送你們。」
杜黃花也露出傷感神色,「定了十六走,家里事情都交托給大伯了。其實公公也不太舍得這里,不過怕相公一個人在京城應付不來,雖說咱們也不懂什麼,但一家子過去也能有商有量。」
「是這個理兒。」趙氏點點頭,「你就放心去罷,女婿有你跟念蓮在身邊的話,心里也安定。」
「是啊,再說,反正也不是很遠,來回一個多月,你要想咱們的話就回來看看,想必你婆婆也是明事理的。」趙冬芝挑起眉。
趙氏看了趙冬芝一眼,對大女兒道,「別听你小姨的,以前是住得近你才好經常回來,眼下去到京城又不一樣了,什麼都有個度……」說著心里一酸,又覺得還有十來天再走,如今弄得哭哭啼啼也不好,就住了嘴,「你自己總知道的。」
杜黃花點點頭,站起來收拾桌上的碗筷。
趙冬芝也順便搭把手。
來到廚房,杜顯把那些碗筷擺好,揮手道,「你們都出去,這些我來,黃花,文淵難得來的,你陪著說說話。」
這姐弟倆之間平時話就不多,可如今面臨分別,到底也是傷懷的,以前是李源清離開杜家,現在又換成杜黃花離開他們去京城了。
兩個人走到院子里,初秋的風已經帶了些寒氣,卷著落下的葉子在空中起舞。
杜黃花回頭看了一眼,杜小魚正在教育剛才不好好吃飯的杜清秋,杜文濤則像個小大人一樣斯斯文文的坐在凳子上,就著燭光看書。
「我現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魚。」杜黃花幽幽嘆了口氣,「有她在,爹跟娘肯定都會好好的。」
李源清心知她的意思,「姐是擔心她的終身大事?」
「是啊,她整天想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但這個家能有今天都是她的功勞,可是小魚到底是個姑娘家,不好像男人那樣養家的,爹跟娘雖然不想再逼著她,可想法都一樣,怕她耽誤了自己的姻緣呢。」杜黃花道,「你跟她從小就好,也許能說到一處去……」
「只怕我也沒有法子。」
那聲音有些怪異,杜黃花詫異的盯著李源清。
看著對面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他在瞬間做了一個決定,慢慢的道,「因為我並不想小魚嫁給別人。」
這句話無異于一道驚雷,杜黃花半天都反應不過來,喃喃道,「你,你……」
後面的意思不用講出來,李源清微微點了下頭。
杜黃花的神色在短短時間變了數次,在最後卻轉化成驚喜之色,「你若是真喜歡小魚,那倒是好事,爹跟娘一定會歡喜的。」
李源清笑起來,看來她是支持的。
「不過……」很快,杜黃花又滿是擔憂,「雖說你跟小魚不是真正的兄妹,可你們李家,林家,只怕這關不容易過罷?」他們不過是個農戶,而李源清的父親是二品大員,外祖母家又是家財萬貫的大富豪,如何願意結親?
「這還是簡單的。」李源清苦笑,「我只是不知道如何跟小魚說。」
他竟是在煩惱這個,可見是早就思考過兩家之間的問題,杜黃花想了又想,不由埋怨,「你怎不早些跟我說?爹跟娘也還不曉得吧?」
李源清臉頰微微發紅,說出來之後還是有些羞赧的,「這,這個……」
杜黃花撲哧笑起來,又回頭往堂屋看一眼,杜小魚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呢,「還是頭一回見你……」這個窘態實在少見,她又掩嘴輕笑了下,「幸好我還有十幾天的功夫才走,倒是可以試探試探小魚。」
「姐真願意幫我?」李源清大喜。
「那是自然,我只是從未想過你們二人……」杜黃花頓一頓道,「但是你可要想好,到底以前是咱們家出去的,以後定然會遭來閑話,若是這事傳出去,小魚也會受到牽連。」
「若是小魚也喜歡我,她定然不會怕的。」李源清堅定的道,也許這想法自私了些,可是他們若能在人生的道路上攜手同行,那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所以決不能因為任何原因而放棄。
見他如此,杜黃花道,「也罷,她這個性子,其他人真未必合適呢,也很少有她能看得上的。」
說了會兒兩人才回來,杜小魚是故意給他們二人空間說說話的,這姐弟倆從小就不太親,雖然杜黃花是真心的疼愛杜文淵,可始終有隔閡在里面,從未做到親密無間。
但這次顯然有些不同,兩人好像忽然就心意相通起來,這眼神都不一樣了。
難道即將離別真的能促進感情不成?
她自然想不到別的地方去,只是覺得心里高興。
李源清晚上也沒有留在這兒,又稍微坐了一下便說要回縣衙,還有公務等著處理,馬車是一直停在村口的。
「小魚,你去送文淵吧。」見趙冬芝拽著黃立樹要去送人,杜黃花忙伸手拉住她,「小姨,我有些話要跟你說呢。」
趙冬芝皺眉道,「回來再說不成?文淵難得來一趟的,我跟立樹去送他一下。」
「小魚去就行了。」杜黃花堅持,「表弟也來。」
她很少會這樣,趙冬芝猶豫間,李源清已經出去院子了,杜小魚得姐姐吩咐,便去送李源清,正好也說說剛才那婦人來給兒子謀職的事。
他走得很慢,心雀躍般在胸膛撲騰著。
原來說出去了竟是這樣一種感覺,杜黃花是他可以信任的人,也是他第一個傾吐心思的人,那常年積蓄在心中的感情像江河沖破了河堤,一發不可收拾。
難怪說有些話是說不得的,說出來之後就再也難以收回。
「二哥,你把那人收了當衙役,是不是要收拾他啊?」杜小魚跟在後頭,輕松的笑問道,她是不信李源清真會做出當和事老這樣無聊的事情的。
「那也得等他犯錯才行。」她真的很了解他,可惜卻不懂他,李源清回過頭,目光落在她臉上。
那雙眼眸是如此的有光彩,像天上所有的星輝都匯聚在里面。
他總是想起她七歲那年,那個晚上的雷電。
那巨大的電柱像橫劈開整個天空似的貫穿下來,正好落在杜小魚房間的上空,他當時手里正捧著一本星象書……
此後,她就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單純木訥而孱弱的妹妹了。
如此特殊,如此聰慧,又如此陌生。
但也慢慢習慣起來,慢慢的,慢慢的,不知不覺,也許是過多的關注,就這樣在自己的心里佔據了最重要的位置。
他的目光沉沉的,像一條流動的河流,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那怪異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杜小魚也看著他,竟無法開口。
「怎麼不說話?」
沉寂被打破,杜小魚微微垂下眼眸,才想起剛才說的事情,頓了頓道,「你懲治懲治那人也是好的,那婦人實在不像話,竟然有臉上我們家來呢。」
「嗯,我知道。」李源清笑了笑。
眼楮還是看著她,杜小魚有些撐不住了,看來以前自己沒有看錯,他確實哪兒有點不對勁。
可到底是哪兒呢?她擰著眉,忽地道,「對了,立樹表弟今兒可有跟你說什麼?」黃立樹好像跟他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之前黃曉英一直在擔心這件事,不知道他有沒有跟李源清透露出一點什麼出來。
她說完就撇過頭去,望著別處。
李源清也意識到自己的目光熱切了點,輕咳一聲道,「也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
「你再想想看。」她提示道,「許是不關乎學問的。」
他側頭想了下,「倒是有一件,他問我王二公子家里的事。」
「王二公子又是誰?」
「王二公子是跟他在書院一起念書的,他大哥就是衙里的縣丞,所以我多少知道一些。」
奇了怪了,黃立樹居然關心起一個男人來杜小魚這下是萬分不解,要是女人還有些蹊蹺,這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他到底問了些什麼?」杜小魚繼續發問。
李源清瞅瞅她,「你問這些干什麼?」
「我還不是關心他,這死小子就是不讓人省心」杜小魚氣呼呼道,「以前是,現在跑去縣里念書了,還是不消停。」
「他的事自有家里父母擔心,你操哪門子的心?」李源清挑起眉,「有這功夫,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