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黃花服了藥又加上杜小魚做得陳皮糖倒是燒退了不少,但額頭還是有些熱。
杜小魚想寬她心,就說吳大娘來過說有辦法,讓她不要再憂慮,可她自個兒倒是忐忑不安的,這麼一會會兒功夫五天就要過去了,可朱氏那邊到底什麼情況她一無所知,到了下午,這才徹底放下心,因為吳大娘這回真帶來了好消息。
但這事出乎杜小魚意料,本以為包氏只會想盡辦法拆散這樁婚事,原來還不止,她竟把自己的遠房表妹給犧牲出去了!
吳大娘說,朱氏現在可樂著呢,包氏那遠房表妹不止模樣好身段佳,跟劉夫子八字合,陪嫁都是很豐厚的,再有,包氏是李氏的媳婦,也算跟地主婆攀上關系了。說到底,她那會兒挑杜黃花多少還有這點念頭,但杜顯是被趕出來的,要回去可不容易,她自然要抓住眼前看得見的利益。
真是皆大歡喜!
杜顯一家總算松口氣,杜黃花也覺著自個兒終于可以從懸崖邊走回來了。
「村長那邊我讓她去說了,」吳大娘繼續道,「既然討了包氏的表妹做媳婦,總歸跟你們也有點親戚關系的,她如今飄飄然一口就答應了,我是跟著一起去的,村長也無話可說。」
「哎喲,真是謝天謝地!」趙氏拉著吳大娘的手,「也真是要謝謝你,大姐,你真是咱們家的大恩人那!」
吳大娘拍拍她的手背,紅了眼楮,「說的什麼話,那年我摔河里,要不是你路過撲下水救我,哪兒還有命在,瞧瞧,這滿嘴恩人恩人的,現在可是提醒著要我喊你恩人呢?」
趙氏就笑了,「好,好,我不說了。」
杜小魚了悟,原來她們之間還有這樣的事,難怪兩人那麼好,友情確實也是需要相互付出的。
包氏的表妹跟劉夫子的婚事听說定在十月十八日,倒是很急,看來真相信了那番說辭,她是急著要讓杜章考上秀才呢,杜小魚每每想到這個就忍不住的想狂笑,但笑過後又覺得不太舒服,不曉得包氏那表妹是怎麼回事,若也是跟杜黃花一樣的情況那就可惜了。
但這些實在輪不到她來操心,有這功夫還不如想想怎麼賺銀子。
市面上的香干如今已經不值錢了,杜文淵的判斷相當準確,而且更為殘酷,因為不是十文錢一斤香干,而是五文錢一斤!要是杜小魚那會兒堅持自己曬香干去賣的話,恐怕賣到現在也最多只能賺到十兩銀子。
看來,這個二哥的生意頭腦真的不錯啊!
這日傍晚時分,杜文淵帶了個人來,正是多日不見的章卓予。
杜小魚見到他很高興,笑容滿面,殷勤得端茶倒水,還把剩下的從望月樓里拿的糖果一股腦的放碟子里裝上來。
這態度有點兒近似諂媚了,杜文淵微微皺下眉道,「他大舅家就是飛仙鎮的,哪兒沒得吃這些,就你還當寶似的拿出來。」
杜小魚被他說得一愣,都不明白自個兒哪兒做錯了。
「挺好吃的,謝謝你啊,小魚。」章卓予卻給她解圍,拿了顆糖放嘴里。
杜小魚沖杜文淵翻了個白眼,有時候這個二哥真的讓她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她笑眯眯得拖了張椅子坐在章卓予旁邊道,「你喜歡吃就好,反正我大哥不稀罕的。」說著把本來放中間的碟子挪到一邊,不讓杜文淵吃。
這舉動讓杜文淵挑了挑眉,但終究沒有再冒出令她不高興的話。
「你大舅母怎麼說啊?」言歸正傳,她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章卓予道,「我大舅母說跟其他繡件比了比,這個繡得最好,想過完年見見你姐。」
啊!杜小魚差點跳起來,喜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不然我來干什麼?」章卓予笑道。
「沒事也可以來玩玩麼,你反正是二哥的朋友。」杜小魚覺得自己不能太功利,雖說對章卓予殷勤是為了杜黃花,可這少年看著人挺好的,做做朋友也不錯,「對了,你不是說你大舅家書很多麼,那借我一本看看可以嗎?。」
「你真會看書啊?」章卓予驚訝道,上回是客氣提一下的,一般農家姑娘識字的很少,寫個名字就不錯了,沒想到杜小魚還真能看書呢。
杜小魚瞟杜文淵一眼道,「看書又不難,我姐也會一點的。」
這話把杜文淵氣得夠嗆,本以為她會提是他教的,結果卻故意讓人誤解是杜黃花教的了,這丫頭還真記仇!
章卓予好奇道,「那你想借什麼書看?」
「有沒有關于種田的書,比如春天種什麼,夏天種什麼,還有怎麼種等等那種書?」杜小魚決定現在開始要好好做個小農女,把基礎打打牢,將來才能種好田,才能大豐收,才能種千畝地乃至萬頃地!
章卓予想了想道,「倒是有,齊民要術,要不要看?」他頓一頓,「不過不太好看懂,若是你二哥指點的話,興許行。」
好不好的又提杜文淵,杜小魚還沒出完氣呢,她最不喜歡被人無緣無故的挑刺,而剛才杜文淵顯然是故意的,就沒接話。
杜文淵在旁邊冷哼一聲,「她現在可厲害呢,什麼書看不懂,哪兒要我教?卓予,不信你考考她,她還能作詩呢。」
這話一出,杜小魚在旁邊立時石化,作詩?這人是跟她杠上了是不是?
章卓予則很驚訝,「杜大哥的文采已經令我甘拜下風,沒料到小魚你也會啊!」
杜小魚很想說不會,可抬頭看到杜文淵那雙幽黑明亮的眼楮,她就不淡定了,這擺明是看好戲的眼神啊!她挺起胸膛,豁出去了,不會作詩怎麼的,抄襲修改她可會了!不就是做詩嗎,上學背了不少,總能記得一二十首的,她抬抬下頜,「哪種詩?你給個題。」
看她很有自信,章卓予認真的想了會兒道,「冬天過後就是春,就以春為題吧。」
春天?杜小魚低頭思考了下,慢慢吟道,「山鎮逢春復乍晴,池塘分出幾泉清,郭邊千戶皆臨水,雪後一峰半入城。」她選的是清朝的一首詩歌,稍作修改,因為這個時代也有唐朝宋朝,她不敢冒險,可就算念這首詩,她也是硬著頭皮的,其實又何必呢,不過是跟杜文淵爭一口氣,但她已經不能後悔了。
一時間房間里很安靜,靜的落根針都能听得見。
杜小魚以為穿幫了呢,結果只听啪啪啪三聲響,章卓予激動的聲音在耳邊道,「好詩,真是好詩!杜師兄,小魚的文采竟也不遜于你呢!我得趕快記下來。」他重復一遍念了那首詩,問杜小魚念得對不對。
杜小魚忙點頭,「對,對的。」
看來選正確了,這首詩這兒沒人做過!
這邊章卓予興奮得很,而那邊杜文淵卻是靜得很。
杜小魚往他一看,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那眼楮像看到她心靈深處一般,杜小魚暗自驚呼,她的字全都是杜文淵教的,又是被他從小看著長大的,怎麼就上了他的當偏去作詩呢!真是個笨蛋!
而杜文淵卻忽地一笑,拍了兩下手,「確實好,卓予,你現在知道資質也是極為重要了吧?。」意思是指他跟杜小魚是兄妹倆,基因好。
章卓予性格溫和,只是笑,「我真要好好勸大舅母收了黃花姐做弟子,學起蘇繡來定然也是很快的。」
「那是當然,」杜小魚肯定要講杜黃花的好話,「這村里頭就沒見誰比我姐在這方面有天賦了,我告訴你,那帕子她都沒有畫圖的,想什麼就繡能什麼。」
章卓予听了也是夸贊一番。
晚上杜小魚留他吃飯,吃完飯還親自送出門去。
「借到書我就會再來的。」章卓予走之前道。
杜小魚又是道謝幾句。
等人走了,她才轉過頭,回去就見杜文淵正立在院子里,立馬就心虛起來,生怕他發難問她怎麼會作詩的,她甚至把答案都想好了,就說是瞎貓逮著死老鼠,她其實就只會幾首詩,還是某天在外面听一個瞎子說的,覺得好听就背下來了,哪里知道會用到。
哎,其實她自個兒听著這個理由都不像話,但願杜文淵不要問她!
「小魚。」偏偏杜文淵喊住她了。
杜小魚只好停下腳步,悶聲道,「什麼事?」
杜文淵看她害怕的樣子,很想笑,看了她一會兒道,「沒事,今兒冷,早點睡吧。」
呸的,嚇死人好不好?杜小魚想瞪他一眼,但又想著不要節外生枝,既然他都不提了,那這事就靜悄悄的過去吧,她一溜煙的往臥房奔去。
杜文淵看著她背影,眼里含著些迷茫,可轉瞬又清澈了,那些感情不是假的,不管是對杜黃花的依賴跟關心,還是對爹娘的敬愛,乃至于對他這個二哥的信任,哪一樣不是出自真心?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疑惑的,是不是小魚也許都不重要。
至少在此前,他從沒有像這段日子這樣開心過,輕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