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又下了一日才停,杜小魚起來的時候,院門口已經堆了幾大堆的雪,而她爹還在一個勁兒的鏟呢。
她照例先去喂牛,接著去看了下四只兔子,怕晚上冷都是擺在灶頭的,還有點暖意捂著不至于凍死,而簸箕也換成了大竹簍,這樣不會跑出來。
趙氏已經在下面條,叫她喊杜文淵一起來吃,他們夫婦倆跟杜黃花早早得就起來,干活都干了一陣了,自然已經用過飯。
「二哥,你昨晚看很晚啊?」見他打著呵欠,杜小魚瞅瞅他。
「嗯。」杜文淵也不多話,端起碗就大口吃起來。
看來還真用功上了,杜小魚心想,這院試就在明年二月,他雖表現的自信,但心里也還是緊張的很。
「他爹,你那邊兒弄好了咱們就去老李頭那。」這時趙氏說道,她已經憂心了幾晚上,說什麼也得去看看,不能再等著老李頭主動上門了。
杜小魚聞言趕緊把面條往嘴里塞,等到杜顯弄好的時候她也把自個兒收拾干淨,跟著就要一起去,趙氏見她上回下雪天也沒犯病就同意了。
一路上白雪覆地,家家戶戶都在門前路上打掃,有認識的就招呼一聲,有句農諺說瑞雪兆豐年,農民們臉上都洋溢著笑容,想必心里也都是這麼想的吧,來年或許真是豐收之年呢!
而杜小魚雖看著雪景,其實心里頭卻在琢磨著一件事,她一直想試探趙氏對于杜黃花學蘇繡的態度,此刻大姐正好不在倒是最合適的,她想著就起了話頭。
「娘,上回我跟姐姐去百繡房看到好幾副漂亮的繡件呢,姐說是什麼蘇繡,娘知不知道是啥東西啊?」
趙氏都沒听清,只嗯了聲,明顯心不在焉的。
杜顯倒接話了,「咱們這兒繡魯繡的多,蘇繡是蘇州那邊傳來的,少見的很。」
沒想到她爹居然也懂一點,杜小魚眼楮一轉道,「那姐要是學蘇繡好不好?听說很賺錢呢,那些官太太小姐們都喜歡買,一副就得幾兩銀子。」
「好當然好,不過教這個的師父太少了。」
看來他是沒有意見的,杜小魚放了心,卻听趙氏在旁邊哼了聲,「學這個有什麼好的,現在家里是有點困難才讓你姐給繡房繡東西,女兒家稍微懂一點能繡個衣服帕子就行,最重要還是相夫教子,哪兒用得著專門去學這些?整日盯著不得把眼楮都弄瞎了!」
杜小魚一愣,這都沒提三年時間呢,居然就反對上了,看來阻力不是一二般的大。她問道,「那姐要是喜歡學呢,娘準不準?」
趙氏皺了皺眉,也不知道這小女兒怎麼就認真起來了,便說道,「也得有人看得上,可不是誰都能學的。」
「那真要有人看上姐呢,娘準不準?」她繼續問。
趙氏一時有些發怔,忽地道,「可是你姐跟你說的?」
這下輪到杜小魚怔住了,忙搖搖頭,「當然不是,」她嘿嘿笑,收斂起剛才的咄咄逼人,「只是突然想到的。」
「哎,小孩子想這麼多。」杜顯拍拍她的頭,「你這小腦瓜里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你姐要真想學自個兒會來說的,用得著你想這想那的啊?」
杜黃花會來說才怪了!杜小魚忍不住嘀咕,這爹娘也太不了解自家孩子了!
三人說話間就到了老李頭家,院門開著,他們正想進去的時候,誰料里面就走出個人,兩相一打照面,杜小魚立時厭惡得皺起眉,她怎麼會在這兒?還從來沒听爹娘說過邱氏跟老李頭家是有來往的,這到底咋回事?
邱氏卻笑得得意,像是一只餓狼逮到了小綿羊似的,「是來拿田的吧?可惜羅,這田現在是我的了!你們打哪兒來就滾哪兒去吧!」
「你說什麼?」趙氏大驚。
杜顯跟杜小魚也愣在那兒,這事情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怎麼也想到買個田還能跟邱氏扯上關系!
邱氏把手里契約一甩,「看到沒有,才訂下的,這田沒你們家的份了!」
趙氏當然不相信,快步走進院子,高聲喊道,「老李,你在不在屋里!老李,你給我出來!」
老李頭應聲而出,一見是趙氏跟杜顯,差點摔倒在地,忙往後退了兩步,搖著手道,「杜老弟,大妹子,你們听我說啊,可不要動氣……」
他這麼說顯然是肯定了邱氏剛才的說法,杜顯氣得頰邊肌肉直跳,哪兒還會听得進他講話,沖上去就抓住他道,「你真把田賣給她了?我們可是交了定金的啊!」
「是,啊,不是,是……」老李頭無語輪次,一張胖臉上的肉抖個不停,怎麼也解釋不清楚,這時屋里一聲冷笑走出個矮個兒黑皮膚的婦人,指著杜顯跟趙氏一通罵,「還有臉吵上門來了?欺負我爹老實是不是?別個家良田都是賣五兩銀子的,你們卻好意思騙我爹賣四兩銀子,呸,實在是不要臉!幸好被我知道了,現在居然還敢上門來嚷嚷,滾,還不給我滾!」
趙氏聞言渾身發抖,瞪著老李頭道,「你倒是跟你閨女說說清楚,可是我們騙你賣了?」
「不,不是,是我要賣的……」老李頭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女兒,「杜老弟跟我也是好幾年交情了,女兒……」
「你給我閉嘴!」那婦人喝道,「就指著貪你便宜呢,真當他們跟你好?也只有你才會上當!」
真是個不孝女,還說是接她爹去享福的,怎麼看都不像啊!杜小魚直搖頭,插嘴道,「娘,不是說什麼咱們寫了文書按手印的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趙氏道,「老李頭,這契約可不是你們想不承認就不承認的,咱們都請了證人,按了手印,你怎麼能再賣給別人?」
「娘子說的是,老李頭,你要還念著這些好就把田拿出來,否則別怪咱們把你告上衙門!」杜顯也高聲喝道。
「哎喲,還記著那契約呢。」誰料邱氏毫不害怕,冷笑道,「倒是忘了說了,上回你們跟他訂的契約根本就不作數,一來有欺詐嫌疑,比旁的良田低了一兩銀子,二來,這老李頭當日根本就是喝了酒的,公證人也都承認了,說老李頭當時糊里糊涂,分明就是你們趁他不清楚才訂了契約,怎麼還能算數呢?」
趙氏臉色一下變得煞白,嘴唇都抖了,指著邱氏道,「你,你真夠毒的!」
邱氏看著她這個樣兒心里別提多痛快,誰讓他們家嫌棄她兒子,杜黃花又是什麼東西也配回絕她兒子?現在可知道厲害了!她聳著肩冷笑,把手里杜家的契約撕得粉碎扔在地上,目光狠辣如獸,「要跟我斗,這東西就是你們的下場!」
趙氏整個人僵住,杜顯看自家娘子氣成那個樣,伸手就要去打邱氏,杜小魚忙扯住他,「爹,真打到了她又得耍賴了,指不定告咱們傷人呢!」他們家可沒有村官也沒有衙門里的人,打人討不到任何好處,還會被人抓住把柄。
趙氏這時慢慢轉過身道,「走,咱們回去。」聲音里藏不住的悲與恨。
「定金呢,那把咱們的定金還來!」杜小魚不走,沖那婦人喝道。
「拿去。」那婦人一臉不屑得把銀子扔在地上。
杜小魚蹲把銀子拾起來,邱氏剛才說的話無懈可擊,那證人肯定都被買通了,而老李頭看樣子也是听他女兒話的,因此這事就算上衙門也是無濟于事。形勢不如人有時候便只能忍!
她深深吸一口氣,但心里的憤怒卻難以遮掩,「娘,良田罷了,咱們去別家買就是,我還嫌棄他們的田骯髒呢!一個是說話不算話的,一個是不說人話,不忠不孝的東西,這些人種出來的田能好麼?指不定什麼髒東西都有!趕明兒就荒了!」
杜顯听得解氣,「就是,咱們還不要了,村里田多的是,這家不賣自有別家賣。」他說著伸手攬住趙氏的肩膀。
感受到身邊人的鼓勵,趙氏直起腰,點點頭,「說的是,什麼人配什麼田,咱們也別在這兒沾惹到晦氣了!」
三個人互相看一眼,臉上都露出笑來,手牽手得往前走去。
邱氏本還高興呢,可轉眼間這家子人看著又啥事都沒有了,頓時恨得牙癢癢,听到他們又要買田,她在身後高聲叫道,「我告訴你們,在北董村你們休想再買田了,不信試試看!得罪我,我叫你們一輩子都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