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過後,章卓予果然來接她們,還是乘著馬車來的。
車廂外表看上去並不奢華,反而是極為簡樸,不過那兩匹馬就不一樣了,高高壯壯,一看就跑得很快。
「萬姑娘也來了啊。」杜小魚沖萬芳林笑笑。
萬芳林點了下頭也不說什麼。
章卓予道,「見她成天悶在家里,舅母叫我帶著一起來的。」
「以前來過村里沒啊?」杜小魚上來馬車後問萬芳林,「下回來我家多待一會兒,我帶你出去玩。」就像城里姑娘來鄉下,總會覺得新奇的,也許看到頭牛都會覺得好玩呢。
萬芳林就看章卓予一眼。
「你想的話我幫你跟舅母說一聲,多半是允許的。」
得到他承諾,萬芳林才笑道,「好的,謝謝你了。」
「有什麼客氣的,上回在你家,不也帶著咱們賞花看魚的麼。」杜小魚說著就繞到拜師上面去了,看著章卓予道,「你們來之前,可有知道萬太太準備出什麼難題啊?」所謂知己知彼,要是現在清楚題目,還能有時間想一想。
看她堂而皇之地走後門,章卓予忍不住笑,「不知道,再說,真要告訴你的話舅母會責怪的。」
「為朋友兩肋插刀啊,懂不懂?」杜小魚說著自己也笑起來,搖著手道,「好吧,反正我相信我姐。」
杜黃花听到這一句手心都出汗了,她這段時間每想起這件事就渾身緊張,生怕到時候萬太太看不上她的手藝,那麼杜小魚肯定要失望,如今在馬車上更是全身繃緊。其實那日看到萬太太的時候就已經說不出話,也許是太尊敬這個人,她顯得很是局促不安,是以萬太太才會覺得一股小家子氣。
「這馬兒跑得好快啊」杜小魚閑著無聊掀開簾子往外瞧,只見路邊景象飛一般的往後退去。
章卓予笑道,「這馬兒可不是平常的馬,是我大舅在齊東縣買來的,听說是西域那邊的。」
西域?西域的馬听說常用來進貢,價格不菲,這馬雖說神駿可跟她印象中的名馬還是差了點,恐怕只是頂著個名頭而已,但也不點破,只笑笑道,「那怎麼舍得趕車呢?」
「大舅說反正都是馬,用哪兒都一樣。」
難道是不會騎馬?杜小魚心道,估計放著也覺得浪費就拿來趕車了,哎,馬還是好的,可惜了。
她說的沒錯,就因為這兩匹好馬,所以一會會就到飛仙鎮了,速度絕不是牛車可以達到的。
幾人下了馬車,章卓予就領著往堂屋走。
萬炳光今兒不在,而萬氏要修養也不便打攪,只路上遇到小廝,說家里來了客人,太太吩咐叫少爺小姐去見見,這種情況章卓予只好抱歉了下,就讓人先領著杜小魚跟杜黃花在花廳等著。
「姐,你別怕啊」杜小魚這才注意到杜黃花的緊張,看她臉上都流汗了,忙掏了帕子出來道,「萬太太又不吃人,姐只要發揮平時的水平就行了。」
「我知道。」杜黃花接過帕子擦了下臉,但聲音顯然有點兒抖。
這個樣子可不行,杜小魚握住杜黃花的手道,「姐,哪怕拜不成師也沒關系的,說明萬太太沒眼光,咱也不稀罕,對不?」
杜黃花哪兒不知道是安慰的話,見妹妹一臉關切,就深呼吸了幾口氣,覺得心靜了點,反手拍拍她手背,認真道,「這會兒真好了,我不怕。」
兩個人相視一笑,這時有人走進廳里,過來看了眼杜黃花。
「你就是杜黃花?」
見來人一張鵝蛋臉,五官甚為艷麗,杜小魚略皺了下眉,心道,今兒是收弟子,這個叫容姐的在也是正常,若是拜師成了那兩人就是師姐妹,她想著收斂起厭惡的神色,雖說有過節,可她明顯沒認出她們倆,這節骨眼上她鐵定不能壞事,要是惹的容姐不滿,指不定就去給萬太太上眼藥了。
而那邊杜黃花亦點頭道,「是。」她也認出容姐了,正極力掩飾情緒。
兩個沒見過世面的村姑,容姐不屑得撇撇嘴,「我是師父的大弟子,師父現在正跟人說話,你們等會兒。」
杜黃花就說好。
花廳里立刻安靜下來,半響都沒有人說話。
容姐待了會兒便怒上心頭,這倆村姑不止沒見過世面還是不懂人情的,她可是萬太太的大弟子,上這兒來拜師的哪個不得巴結著點,就算不拜師的,府上的丫環小廝也是前後討好著,這兩人算什麼東西?竟然半天連句好話都沒有?
「你可帶了什麼繡件來了?」她嘴角微一揚,問杜黃花。
杜黃花忙點點頭,「帶了幅枕頭花。」她也是有準備的。
「給我瞧瞧。」容姐一伸手。
杜黃花就遞上去了。
容姐看了眼,發出嗤的一聲,「你這也好意思拿過來給師父瞧?看這針腳都不平,顏色也配得亂七八糟的,看著眼楮都不舒服,我看還是回去再繡一幅過來,師父眼光很高的。」說著把枕頭花一扔,正好扔在旁邊的茶水上,立時濕了一灘。
明顯是找碴杜小魚不淡定了,「若是我姐工夫不好,萬太太也不會叫著過來,你現在是懷疑你師父的眼光嗎?。」
容姐被她說得噎住,一般人被這樣嘲諷早就無地自容,看那做大姐的就羞紅了臉,倒是這小丫頭嘴巴利的很,她冷笑幾聲,「真當你姐功夫好啊,不過是攀著表少爺的關系我師父才看兩眼,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別以為跟表少爺坐一輛馬車就能成事」
「你說什麼?」居然還敢辱人名節了,杜小魚氣得真想甩她兩耳刮子。
而杜黃花早就坐不住,站起來就要走。
這里面確實有章卓予的緣故,萬太太才會看到帕子,杜黃花臉皮薄,被人抓住這一絲關系無限放大,她就毫無自信起來。
杜小魚拉住她,「姐你別走,真相信她胡說啊?不過是嫌咱們沒捧著她了,呸,也就是仗著個大弟子的名分,真當自己技藝無雙呢?我看連百繡房的那些繡工她都比不上」上次在紅袖坊就見鄙視百繡房了,她從來都善于打擊別人。
容姐果然氣得跳腳,她向來看不上百繡房,如今還被人說成比不上那里的繡工,那是極大的侮辱,容姐抓起個茶碗就往她身上摔過去,罵道,「你個賤丫頭,你敢再說一句」
「你還想听啊?」杜小魚輕松躲過,嘲笑道,「你想听我就說,你的繡藝比不上百繡房的繡工啊,不,都比不上咱們村里的大娘大嬸們」
容姐听了尖叫一聲就要追她,這時門口章卓予喝道,「你干什麼?」
「表,表少爺。」容姐立馬站住,抬手一攏額邊散落的頭發。
杜小魚仍舊笑嘻嘻的,「容姐是看咱們等得無聊正想法子逗咱們玩呢」
章卓予剛才其實已經听到一些,心道也就杜小魚特別,別的來求舅母的人哪個不是巴結著容姐,偏她還敢這樣刺激人,但他一向瞧不慣容姐的作風,仗著是舅母的大弟子經常欺壓下人,是以也覺得很出氣,說道,「原來是這樣,倒是勞容姐費心了。」
容姐知道章卓予在府里的地位自然不敢說什麼,只狠狠瞪了眼杜小魚。
「小魚,黃花姐,舅母在堂屋等著呢,跟我走吧。」章卓予又道。
杜小魚便一拉杜黃花跟著他走了。
萬太太正站在窗口賞花,那是一盆春蘭,看著極為清雅動人。
「萬太太。」兩人行了禮站在身後。
萬太太轉過身,沖杜黃花笑道,「原來就是你呀,上回卓予也不說一聲,這孩子,瞞得倒緊。」
「那時候說的話我姐肯定很緊張,指不定連針都拿不穩呢。」杜小魚提前打招呼。
「有什麼好怕的,真有工夫上山打虎」萬太太打趣道,「我見過你那帕子,繡的很好,雖說圖樣小,但是意境出來了。咱們蘇繡也是講究這個,只要繡的好看別的什麼倒不緊要,就跟畫畫一樣,你畫出來了,別的人再畫卻沒這種情趣,也就是大成了。」
說得真好,杜小魚暗暗鼓掌,看得出來,萬太太是個不拘一格的人,不是刻板型的,其實這樣更有利于一個人的創造性。
杜黃花也點著頭表示受益匪淺。
「這樣吧,你就把這盆花給我繡出來。」萬太太指一指前面。
就是剛才她在看的那盆春蘭,杜小魚不禁倒吸一口氣,這考題可一點不簡單,完全就是畫畫嘛幸好她已經見識過杜黃花的技藝,不然可得捏一把冷汗了,但饒是如此,還是很擔心。
杜黃花手指微微一抖,這個對于她來說確實很難。
「怎麼?繡不來嗎?。」萬太太看她沒反應。
杜黃花這時往杜小魚看了眼,後者立刻做了個鼓舞的手勢,她才深吸口氣道,「我能繡的。」
萬太太便叫丫環拿了繡花棚子來,針線一應俱全。
「你們去外面等吧。」最後把杜小魚跟章卓予趕了出來。
繡花需要耐心還有專心,杜小魚也知道,暗暗祈禱了一番,臉上免不了是擔憂之色。
「你姐肯定可以的。」章卓予道,「我舅母很少會給人出這樣的難題,如果不是看重她的話是不會的。」
「原來是這樣啊」杜小魚稍許松了口氣。
兩人便往園子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