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縣里肚子已經很是餓了,杜小魚拉著趙氏去尋龐誠,見他果然正在集市門口賣杏仁茶,當即就要了幾碗。
現在已過午時,是以人也不多,小車前面幾張凳子都空著,四個人坐下慢慢飲用,龐誠又給她們端來兩大盤各色烙餅。
「倒是比小魚做的還好吃哩。」趙氏夸幾句。
龐誠只憨憨得笑。
熟能生巧,確實是越做越好吃了,杜小魚連喝了兩大碗,肚子吃得飽飽的。
臨走時趙氏要付錢,龐誠怎麼也不肯收,只得作罷,四個人又往紙馬鋪去了。
說到紙馬鋪,飛仙縣原是有兩三家的,但自從王家紙馬開張之後,其他鋪子生意一落千丈,過得幾年便僅剩他們一家,但這生意到底是不吉利的,王家賺了個盆豐缽滿後便把鋪子盤與林家,也就是吳大娘的親家,如今是那大兒子林慶真在打理。
「那王家听說已經不做了?」趙氏問。
崔氏笑道,「是啊,都搬去府城了,不過這林家紙馬仍是縣里獨一家,可是比以前的王家還要厲害!」
「林家?」趙氏唯一思忖,就想到林美真的大哥,覺得有些惋惜便搖搖頭。
說話間就已經走到鋪門口,這鋪子的位置比較偏僻,集市出來往右拐走到最里面便是,但是此刻卻是門庭若市,人來人往,看得出來生意極為興旺。
門口擺著三樣東西尤其引人注目,都是用紙扎就而成,一是兩丈多高的樓閣,二是金燦燦的高頭大馬,三是一對金童玉女。
杜小魚都看呆了,以前參加別人喪事也見過這些東西,可沒有一樣像這些精致,樓閣外表華麗不說,里面還有廂房,桌椅等一應俱全,駿馬則似騰空而去,栩栩如生,金童玉女五官細致,動作自然,沒有一處瑕疵。
這人的功夫真真是好,難怪有那麼多人來買呢!
「呀,是小魚啊!」有人送客出來正巧看到她。
杜小魚抬頭一看,可不是吳大娘的兒子盧德昌麼,便叫道,「盧大哥!」又問,「盧大哥是來幫你大舅子的呀?」
「是啊,清明了嘛,他一個人哪兒忙得過來,你娘哩?進店鋪了?」盧德昌笑道,「你娘要買東西我可得便宜點兒。」他說著就進去尋了。
杜小魚也走進店鋪,只見里面客人很多,這個要買元寶,那個要買紙錢的,一片鬧哄哄。
「小魚,來。」趙氏找到她,「剛才一回頭就不見人了,嚇我老大一跳,可別到處跑啊,清明人多呢。」
「我在外頭看那些祭品,真好看!」
「是啊,這人手藝真好。」白蓮花看著鋪子里各式各樣的祭品,忽地用手一指,「都是他扎的嗎?。」
側門那里正坐著一個少年,此刻拿了瓦刀剖竹條,他的手指細長細長,竹條在手里左右穿幾下,也不見怎麼復雜就變出一張古樸的小藤椅來。
十分迷你,正好適合那個小樓閣。
白蓮花張大了嘴,又見那少年側面挺直的鼻子,帶笑的嘴唇,一時都痴了去。
杜小魚走上前兩步,蹲下來專注的看他編東西,她早已認出那個少年是誰,就是林美真的大哥林慶真,當初她娘還看上過的呢。
林慶真也沒在意,繼續編著東西,只片刻又做出一張小床,一個屏風。
那邊崔氏已經把東西選好,李氏也尋了些紙錢元寶給杜顯明兒去拜祭先人。
盧德昌這時走過來道,「大舅子,這兩位大嬸是我們一個村的,我可便宜賣她們了啊,你沒啥意見吧?。」
林慶真笑道,「憑你做主。」
盧德昌呵呵一笑,伸手拍拍杜小魚的頭,「有這麼好看?大舅子你編個小玩意兒送給小魚玩唄。」說完就領著崔氏她們算賬去了。
林慶真聞言就把之前編好的小藤椅遞給她,又問,「還是喜歡別的?」
他的聲音極溫柔,是種很特別的低沉,杜小魚臉一紅,搖頭道,「就這個,這個好。」
他就笑笑,低頭繼續剖竹條。
那樣專注,心無旁騖似的,哪怕鋪子里人來人往他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像個藝術家,杜小魚對他做了一個評價。
離開鋪子時,她才發現崔氏竟然舍得花錢買那麼多的祭品,有黃金床,有大白馬,有婢女,還有很多很多元寶。
走到路上令人側目。
趙氏也覺得夸張,但面上自不表現出來,伸手幫她一起拎著。
杜小魚在旁邊拿著小藤椅玩,越看越是精致,擺在手心里還能左右搖晃呢!
「給我也瞧瞧。」白蓮花一伸手,接過來之後左右看著,臉上隱隱有紅暈浮現,忽地道,「這個送我行不行?」
「啊?」杜小魚無語了,小孩子的東西都搶啊!
見她有不肯的意思,白蓮花偷偷從頭上摘下一朵淡紅色的珠花,「我拿這個跟你換好不好?」
剛才被人搶一根簪子都念叨半天的,居然願意拿珠花換個藤椅,杜小魚忍不住盯著她看,這小藤椅再怎麼好應也比不上首飾對女孩子有吸引力啊。
「算了,你要就給你。」杜小魚擺擺手,嘴角微一挑。
「真的!」白蓮花高興極了,恨不得上來抱她,又把小藤椅小心的放在荷包里。
到村里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杜顯在院子里撿菜,竹籃里放著半籃子野山筍,地上有幾個土豆還沒有削,牛棚里的羊咩咩叫著,小狼懶洋洋的趴在身邊。
空中有炊煙裊裊正升起,杜小魚快走幾步,笑道,「爹,我們回來了。」又一看竹籃,「爹今兒去山里了?」
杜顯抬起頭,「哦,回了,那山筍是二丫送來的,你正好不在,她說是揀多了送些給我們嘗嘗,真是個熱心丫頭啊!」
肯定是洪娘子讓她去挖的,這丫頭抽空偷偷來一趟居然正巧就沒踫見她,哎,杜小魚嘆口氣。
趙氏這會兒也進來了,杜顯問道,「她娘,雞棚里咋的多出了一只公雞?哪家抱來的?」
「崔大姐送的。」趙氏把紙錢放堂屋,走過來從井里吊桶水到大盆子里,嘆口氣道,「我不要,她硬是給塞棚里,下回等棉花收成了,彈條厚被子送過去,他們家也沒種棉花的。」
「也好,總不能白要他們東西。」杜顯停一下,奇怪道,「不是嫌咱們黃花還要學兩年麼,怎麼好好的又要送公雞,還拉你去天行寺?哦,他們家蓮花也大了,該不是想跟我們文淵……孩子他娘,這倒是不急啊,我們家文淵還得去考鄉試呢!」
趙氏瞅瞅在旁邊偷听的杜小魚,本想避著她,後來一想也罷了,反正這孩子心思成熟,準能從其他地方得知,就說道,「倒不是文淵的事,今兒在廟里還求簽了,都是上簽,那解簽人先給崔大姐看的,準得不得了。」
「說什麼了?」
「她是給他們家與時求的,說否極泰來呢!又說好事將近,日後夫妻和順,事事如意,大姐便又讓那解簽的指點什麼時候成親最佳,結果說是這一年之內為好。」
杜顯啊的一聲,「一年內?也太急了吧?。」
趙氏也是這個意思,「是啊,我也覺得急了點,她那兒子也才稍微好些,誰曉得……」她頓一頓,覺得說這話不太合適,便道,「我也給黃花求了簽,哎,倒真是讓我為難,竟說眼前就有一樁良緣,這指的可不是白家麼?」
「有這事,那簽文怎麼說的?」杜顯忙道,「念給咱們小魚听听,她現在有學問哩,啥都看得懂,文淵上回也跟我說,要有看字什麼的就叫她來。」
「我哪里記得,不過叫人抄下來了,那解簽人雖說前面解得準,可我瞧著賊眉鼠眼的,總覺得不舒服,又怕崔大姐不高興,當面也沒說,還是等她不在才請一個在畫畫的公子給我抄的。」趙氏從懷里掏出條帕子遞給杜小魚。
簽文如下,禹門跳浪翻,魚變化為龍,以意為君,方為吉想通。
一看就是上上簽,不管問家宅,生意,求財,婚姻都是好的,杜小魚心道,真要抽到這支倒不是糊弄人,確實是好運來了,可是這抽簽的方式她卻不相信。
「怎麼說啊小魚?」杜顯追問。
「確實是好簽。」杜小魚不情不願回道,質疑神佛她可不敢說,要說抽簽這事完全沒意思,那準得被責罵。
「那倒是好事!」杜顯很高興,但轉念又一想,「但也不能就確定是白家吧?指不定黃花還有別的好姻緣呢。」
趙氏有些煩惱,「是啊,但是我看崔大姐是想把這事給成了,其實他們家兒子若身體真好了,倒也不錯。」言下之意還是擔心他好不了。
這一點杜小魚也同樣擔憂,想了想道,「就算娘同意也沒辦法,姐不是還要學兩年麼,白家又不是不曉得,這會兒非急著要結親干什麼?」
「對啊,他們家早知道的,黃花可是簽了契約的。」杜顯雖然也挺喜歡白與時,可自家女兒未免寶貝,哪敢有一丁點的冒險,「要是她下回還這麼急,你就這樣答,難道還能去萬家鬧不成?」
「也只有這樣了,我也不想跟他們家為這事鬧得不高興。」趙氏把籃子里的野山筍洗干淨端著去廚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