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從外面閑逛回了聖殿,休伊特臉上淡然的笑容變得高深莫測,看向我的眼神也帶著深深的探究。兩人一路無話,我沒心思再陪他演默劇,在不失禮節地道聲晚安後,就利索走進房休息。
父親和帕西斯的房間黑燈瞎火,白天睡了一覺的我也倒覺著精神頗佳,放眼望著窗外的繁星閃耀,心緒又不知飛到了哪里。
「主人,您在思念那幾個臭小子嗎?。」
錦又開始挖掘著我的心事,對這點早已無言的我默默應道︰「我臨走前只是跟莫莫說了要來聖城會會聖母,他估計早就料到了會有強行訂婚的場面,所以才極力反對。」
我頓了頓,心底輕嘆,接著說道︰「錦,我有時候是不是太妄自尊大了?其實自然聖殿的聖母哪是現在的我能對抗的。貿貿然就來了他們的大本營,還指不定在算計我什麼,我就沒天安生日子過嗎?。」
「您有澗嵐,有那群個個實力強橫、背景深厚的美男,又有我這麼出色的契約獸,要和自然聖殿硬踫硬也不見得會落敗。不過您現在要顧忌的事情太多,才會讓您有些縛手縛腳。別想太多,我們靜觀其變就好。」
錦的話語里夾雜著暖暖的寬慰,我微微笑著,他不抽風的時候,還挺像個忠心耿耿的護主契約獸的。也不能說是像,他本身就對我極好,這點要是我感應不到,估計在神戒里的血瞳美男會瞬間跳出來好好教育我一番。
不知藍迪和泰林在莫桑皇城是不是寢食難安,喬姆自從在龍神鎮守空間修行以來,也一直沒有音訊。莫莫好像已經有了坎迪斯的下落,其實追查的事情根本不用他親自前往,或許那接二連三的求親讓他心里不適,才會想著出門散散心吧?
有一搭沒一搭地用靈魂契約跟錦聊著天,直至深夜,帕西斯和父親才一臉怒意地回到了專屬客房。知道我肯定會等著他們回來,二人敲門而入,怒氣難平地說起了梵妮找他們談了那麼久的原因。
听著他們的敘述,我很快理清了思路,大意是梵妮希望明天早晨替我查探是否有魔力或斗氣修煉的天賦,理由是就算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願錯過喚醒我魔法潛能的可能性。雖說早已從休伊特和眾位探子口中得知我是個魔武廢柴的事情,但聖母陛下好像並不相信,非要親自驗證一番。
父親直接了當地拒絕了,聲稱我因為自身不能修煉魔法斗氣已經傷透了心,不想我幼小敏感的心再受一次打擊。可梵妮還是不容回絕地定下來這個測試,害得帕西斯差點沒跟她來一場拳腳的親密接觸了。
手指摩挲著自己光潔的下顎,這般煞有介事地要知道我是否身懷魔力斗氣,是因為想得知澗嵐背後的主子究竟和我有沒有關聯,還是另有目的?幸虧現在我正處于魔力盡失的狀態,也無所謂她耍什麼花樣,心里對梵妮愈發戒備。
好容易勸下兩位氣呼呼的長輩去休息,我沒形象地倒在香軟的大床上,牽靨花的香味幽幽鑽入鼻孔,讓我有些混亂的思緒漸漸平靜了下來。就像錦說的那樣,以不變應萬變是目前最好的方法,我倒想看看梵妮玩的是什麼把戲。
※※※
到聖城的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便喚來了整夜侯在門外的聖使女侍,替我張羅著洗漱梳妝。看著鏡里的自己,黑發被巧手的女侍盤起,身著青色的圓領素花連身緞裙,領口剛好隱隱露出鎖骨,裙擺微篷,儼然一副自然聖殿聖使的尋常裝扮。
朝鏡子里粉黛未施的小美人兒笑笑,心中卻暗暗月復誹著。能進自然聖殿內堂測試的人除了聖女聖子候選人外,我還是第一個有此殊榮的閑雜人等。這麼鄭重其事地裝扮,只是為了讓聖母陛下難得一見的偏私行為顯得更莊重些。
捯飭得差不多了,同住在聖子殿的休伊特踩著這個點來接我和長輩們。見我穿得正式,聖子殿下好風度地稱贊著,昨日的深沉不復存在,就像那個會有人類情緒的男子不是他一般。
相處一些時日下來,我終于發現有個詞可以用來形容休伊特了,就是木偶,準確地說,應該是提線木偶。也難怪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不就是前世的我嗎?
雖然從未心生怨意,但我由始至終都只是國家用來清掃障礙、解除危機的機器,掩埋自己所有的情緒和心事更是分內之事。我只需要說yes,不用去辨別任務的性質,因為那與我無關。
沒有交過心,我卻仿佛能看到休伊特身後那無形的操控長線,線的那一端,恐怕只會是他的母親大人了。
這一想法也讓我對休伊特產生了更多的親切感,一方面來自血緣,一方面是我那短暫的前生。主動向聖子殿下詢問起進內堂測試的注意事項,他眼中閃過絲絲訝異,卻也彎著唇角向我詳細解說著。
內堂中有個世人鮮少能知的上古魔力測探水晶球,是用牡氳晶和幻彩晶糅合而成。牡氳晶的威力在魔法袍正裝上就可見一斑,再加上只有諸神大戰之前曇花一現的極品神晶——幻彩晶,只怕是再高明的掩藏手法,也不能遮掩自身的實力。
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還是太低估了梵妮想探我底的決心,不知我這滿身處于休眠狀態的神力和魔力,是否會被那比雷達還要厲害上幾分的測探儀器查出。
見我霎時心不在焉,休伊特輕聲安撫道︰「尤朵拉,只是一個小小的測試,不會很難熬的。一會兒照著母親的囑咐去做就好。」
「謝謝你,休伊特。」我嫣然笑著,也收起了滿心的擔憂。既來之則安之,我可不能在這種情況下泄了氣。
內堂就設在自然聖殿內殿的最深處,果然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請他人止步後,梵妮便吟唱著只有聖母和長老會才能得知的咒語,偕同三位長老領著滿面沉靜的我,穿過了魔法防御力極強的屏障,緩步進入了看似不大的內堂。
幽暗的內堂四面是牆,並沒有窗,也沒有照明工具,空無一物,進入後目光只能被內堂中央懸浮于半空的水晶球吸引。水晶球散發著聖潔的綠色光芒,期間隱隱流溢著絲絲金芒。
這里便是歷年來聖子聖女產生的地方,輕柔的青色在這里也顯得莊嚴肅穆。
「尤朵拉,稍後把雙手放到水晶球上,輕念贊美自然女神即可。別擔心,是不會痛的。」梵妮柔聲提示著,揚了揚手,示意長老們去做準備工作。
我點點頭,天真爛漫地問道︰「梵妮姨媽,我早就做過檢測,可惜沒能遺傳到爸爸媽媽半點天賦,您真的能喚醒我的魔法潛力嗎?。」我確實沒遺傳到半點,是遺傳到了很多點。
梵妮微笑著答道︰「好孩子,只要你有哪怕一丁點魔力或斗氣的天賦,姨媽都會不遺余力地幫你修煉起來。我那出色的表妹天資聰穎,她的女兒想必也不會差到哪兒去的」
滿臉感動地稱謝,我安靜地等待著被檢測的時刻來臨。眼角余光瞟到了在水晶球柔光下閃著神聖光輝的梵妮,心頭不免錯雜。
乍一看梵妮跟母親的長相倒有些相似,同樣是如綢緞般柔順的銀發,燦若星辰的亮黃明眸。如果她和母親確實自有交好,這同一個屋檐下長大的孩子,心靈可不見得都像傾世容貌那般美好。
在長老們高唱贊歌後,浮于空中的水晶球徐徐下降,直至與我胸口等高才停住,梵妮輕點臻首示意我可以開始,走至跟前,水晶球的光芒盡收,像最尋常的魔力測探水晶球那般暗啞無光。
因為少了光源,只能听到四個淺淺的呼吸在我身邊等待著,毫不慌亂地伸出雙手,慢慢地貼在了籃球大小的水晶球上。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我也有些緊張,不知一會兒是否會出現變故。
在度秒如年的靜默後,依然沒有亮起的水晶球也讓梵妮略帶失望地說道︰「好了,尤朵拉,可以放開手了。」
我松了口氣,在水晶球重新回到半空中又開始綻放光芒之前,輕輕地揉了揉有點僵硬的臉,掛上一副很是委屈的表情。
「梵妮姨媽,都說了我不是那塊料。真是不好意思,讓您大費周章。」嘴里說得又委屈又自責,心里卻大呼幸運,從來沒有覺得魔力喪失是件好事,一直麻煩不斷的我也有人品這麼好的時候。要不是這月事來得巧,恐怕我對這次測試也無可奈何。
梵妮輕拍著我的肩膀,臉上失望難掩,口中卻說得溫和,「是姨媽唐突了,本想再為歐仙妮做點什麼,看來不能如願以償了。」
如願以償?讓你遂了心願,我還不知道要遭什麼罪呢我也沒有應聲,只是垂下頭,像是被打擊太深的樣子。
「沒想到名動天下的歐仙妮閣下竟會有個魔力全無的女兒,這世界真是千奇百怪啊」在頭天晚宴上被駁了面子的二長老幸災樂禍地說著,也讓我抬起了頭,泫然若泣地看向了面色不愉的梵妮。
「好了,二長老,我們先出去吧,休伊特和尤朵拉的長輩們估計也等急了。尤朵拉遲早是自然聖殿下屆聖父的妻子,一家人可要團結友愛啊」
被提點了幾句的二長老嘴上稱是,看向我的眼神越發怨恨。我滿頭黑線地想著,姐一個明面上的廢柴,招你惹你了?
出了內堂,同樣焦灼不安的帕西斯和父親立刻沖到了我面前,拉著我的手問長問短。休伊特也關切地問起了我的測試結果,梵妮的失望早已被常見的聖母微笑掩蓋,輕描淡寫地說著我就是米坦尼大陸上最尋常的魔武潛力全無之人。
休伊特倒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飛快地看了我一眼,和煦地笑道︰「沒關系的,尤朵拉,今後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他的話讓神戒里的錦躁動不已,在我心底連聲嚷嚷著要出來教訓教訓這個自我定位太高的清俊男子。我也一陣錯愕,現在除了這幅皮囊還差強人意,我哪里還值得自然聖殿的聖子殿下當眾表明心志。
梵妮也仿佛很樂意看到自己的兒子這般深情,笑意不減,卻輕嘆道︰「我本來想把波比送給尤朵拉做契約獸的,這樣看來,恐怕是不行了。」
把波比送給我?來不及思量休伊特的用心,我詫異地問著︰「梵妮姨媽,波比不是聖殿的聖獸嗎?怎麼能送給我呢?」
「好孩子,波比雖然頑劣了些,實力卻是一等一的強勁。這是我打算送給未來兒媳的見面禮,難得波比也很喜歡你,只可惜,現在我要重新準備禮物了。」梵妮眼中的遺憾不假,讓我更加迷惑起來。
聖母陛下的宣言令在場的諸人都為之震驚,尤其是那位一開始就看我不順眼的二長老,「聖母陛下,即便是尤朵拉小姐有魔力在身,您也不能把聖猴送給她啊這麼些年來您連聖子殿下選契約獸時都沒有把聖猴賜予他,這無端給了個外人,怎麼也說不過去啊虧得她是個魔武廢柴。」
最後幾個字雖然說得輕,但還是被眾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沒等帕西斯和父親護犢之心發作,一聲尖嘯就由遠及近,「丑八怪,你找死啊老子的美人你也敢說」
波比的身影像道金光,還來不及看清楚它的舉動,二長老那張本就說不上好看的臉上便多了幾道長長的血道子。
蹦到我肩頭,波比張牙舞爪地吆喝著︰「就算她魔力全無,老子也願意跟著她魔獸跟普通人簽訂契約的事也偶有發生,老子就樂意,你這丑八怪再敢嘀咕半句,老子撕了你。」
果然是只彪悍的小母猴啊我無言地看著像打了雞血般亢奮的波比,又好笑又不解,難道這小猴頭真是沖著我的皮囊來的?
波比的話也讓梵妮雙眸一亮,不輕不重地責備了小母猴幾句,便和善地請二長老先去療傷,聲稱有公務要處理的聖母陛下就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後,與長老們朝內殿的議事廳走去。
梵妮的眼神也讓我有了種不祥的預感,這是哪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