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之夜。
我拖著沉重的步伐,努力地前行著。眼已被雨水迷得無法睜開,耳邊什麼聲音都沒有,只有沉重的雨聲,淅瀝、淅瀝……
我……快撐不住了……
意識已經迷糊,卻依著本能前行。
人間……街道……荒山……水……
我努力地睜開眼,抹一把迷住眼的重水,笑了——到了。
到了想要的地方,所有堅持到這里就可以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了。我閉上眼,伸開手,微笑地投入水中。
……
醒來,發現自己的頭枕在一個男人的大腿上。渾身痛得要死,想動一下,就痛得動不了!
我痛得失力,跌了回去。實在痛得不行,我又倔著不肯申吟出來,便狠狠地咬了男人大腿一口!
「啊——!死丫頭,痛啊!」男人慘叫出來,卻又不把我推開,于是我更狠得下心去咬了。直到身上不痛的時候,我疲憊地松了牙齒,男人一得松懈,便立即推開了我︰「你……」一個字出口,卻硬生生地止住了。
我絕望地看著他,絕望地笑了︰「為什麼要救我?讓我死了不好麼?」
男人不快地叫了出來︰「我說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還有大好的年華,你你你、好端端的尋死做什麼?既然是尋死,你又來找我做什麼?你……」他突然止了聲音,慌忙把亂七八糟的銀發撥開,露出一張臉來,問道︰「小妖兒,你還記得我不?」
「你就算沒把毛剃了,我也認得你!——霖鏡!」看到他松了一口氣,我又咬牙道︰「我沒失憶!」
霖鏡哈哈一笑,捋著一臉絡腮胡子,放寬了心道︰「沒失憶就好,我還以為你受了重傷,連記憶也失去了呢。」
他的笑並沒有影響到我,我撐起身體,渾身痛得要死,尤其是肚子上的血窟窿最疼。我摁住肚子,沒想到那傷口還沒愈合,一摁頓時血如泉涌。霖鏡頓時急了︰「喂,你現在很虛弱,自身的愈合力全失,起碼要養上好幾個月才能開始愈合傷口,你……」
「我不會死在你這里的。」我冷漠地道︰「走到你這兒來,全屬意外,打擾了你的清修,真是對不住。我現在就走,你不用管我了,要死我會死得遠遠的。」
「什麼死呀!」霖鏡坐不住了,急得站了起來,道︰「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你的命是我的,不許你輕生。」
「我沒求你救!」
「你……」霖鏡頓時氣急了,卻也很快就冷靜下來了,好聲好氣地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你變成了這個樣子?小妖兒,我不阻止你去死,但好歹你的命也是我用了一天一夜救回來的,你就不能告訴我一下麼?就算是給我辛苦一日一夜救你命的酬勞,可以麼?」
我微微低下了頭,露出沉思的模樣。
霖鏡道︰「你若不願意,可以現在就走了,只是,你願意背負著人情去死麼?」
哼,激將法~!
我回身,坐回去,把他也拉下來坐好,頭枕在他大腿上……那上面還有著淡淡的血腥味,我身上的傷已經處理過了,所以不是我的。那血味是新的,是我剛才咬破他的龍皮咬傷的。我恨恨地摁了那傷口,把他痛得直咧嘴,我這才勉勉強強地滿意了。
沉默了一下,我才張口,口一張,卻心里微澀了,眼頓時紅了,我難過地捂住了眼楮,咬咬唇,我低聲嗚咽道︰「我爹爹不要我了。」
「……別告訴我,你的傷都是你爹傷的。」
「不是,怎麼可能會是他?」我傷心地自嘲︰「爹爹已經幾百年沒動手殺人了,我怎麼可能會是他傷的?」
「那是誰?」
「一個魔兵團,領兵將領是七訣。」
「你哥哥?」
「是啊,誰都知道,七訣哥哥只听一個人的號令,那就是我爹爹……七訣哥哥平時最疼我了,怎麼會傷我一分一毫?除了爹爹的命令,還會有誰能使得動他?」我痛苦地咬住了唇,強行忍住了快要掉出來的淚水,才顫抖著唇角說出來︰「爹爹早就不喜歡我了,他強行把我許配給蛟龍族長老,以穩固他在蛟龍族的政權,可是我做不到,我心里還記著其他人,我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听他話地去嫁人,我做不到……」
「你心里記著的人是誰?」
「我若說是你,你信麼?」
「不信。」霖鏡道︰「是火神吧?你在前世就和那小子恩恩愛愛的,怎麼新生了還忘不了他?」
「你忘得了娘麼?幾百年都過去了,你忘得了她麼?」
「忘不了……小妖兒啊,天地間男人多得很呢,你何必單戀一只鳥兒呢?」
「如果你能讓我愛上你,那也好啊,呵呵……」我苦澀地調笑道。
霖鏡道︰「那你去找他啊,妖兒,你是遠古神一脈,若是投靠天界,天界一定會收容你,並且回復你的身份的。」
「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想做個籠中鳥……」我咬咬唇,手臂一擦,擦掉了溢出的淚水。我忍著一身的傷痛跳起來,勉強地對他笑笑︰「霖鏡,我的話就這麼多了。魔界有父親的猜忌,容不下我,天界也一樣,所有人……都一個樣的,沒有人能容得下我,天界、魔界、人間,都沒有一處可以容得下我。」
我笑著,在他擔憂的注視下,我緩緩地轉過身,向來時的湖走去……
忽然,頸上一痛,我痛苦地申吟出來,眼前一黑,意識漸散之時,只听到一個調笑般的聲音︰「那好呀,我讓你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