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里準備要轉生的鬼魂們非常害怕這個少年,在他把病鬼交給孟婆去炸之後,他們仿佛篤定了自己再多留一刻就會成為這個少年的下一個目標,不多時,便一哄而散了。偌大的客棧里,一下子就只剩下寥寥幾個人影。
我、父親、少年,還有一個罩著黑袍子的可憐小骨頭。
客棧外,夜風如鬼嚎,嗚嗚鳴叫得讓人心里發寒。
氣氛莫名地詭異起來了。
少年盯著父親,烏黑靈動的眼眸充滿了未知的因素,變得神秘莫測起來。父親似乎察覺到了少年異樣的眼光,微微不悅地皺起了眉——這是什麼人,居然膽敢把壞心思動到父親身上
「你好漂亮。」少年笑了,伸手輕挑地勾勒著父親的輪廓︰「做我的寵物好不好?」
驚悚
「混蛋」我恨恨地咒罵一聲,不顧骷髏擺渡人的阻擾,沖了上去,扼住少年的脖子,把他狠狠一掀,甩到一邊去。居然要求我父親去做他的寵物,太過分了吧動了壞心思也就算了,千百年來,把心思動到父親身上的人多得是了,但還沒有一個敢直接就說「做我寵物」這麼過分的話來。
「你為什麼打我?」少年蹲在地上,捂著頭上因為撞到桌椅而腫起來的大包,有點淚眼婆娑地望著著我,聲音中充滿了無辜和委屈。
好弱的人……這個人這麼弱,應該不會是地府什麼重要的人物吧?我微微皺起眉頭,在下了判定之後,我就毫不猶豫地提起拳頭——毫不猶豫地揍下去
「膽敢冒犯我父親的人都該死」我把今天來到地府之後受到的悶氣全都發泄在這個無辜的孩子身上,揍完之後我干淨利落地提起他的衣領,把他丟出了小鬼客棧。
我走回父親身邊的時候,父親眼神深沉,托著下巴若有所思︰「那個少年,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我奇怪︰「誰?」
「冰逸。」
「冰逸?」我更奇怪了,那少年看起來並沒有一處和冰逸想象之處,也沒有水族的氣息,那就不可能會是冰逸的親戚了,「父親您怎麼會突然想起冰逸呢?」
「冰逸扮豬吃老虎的時候,和那少年很像。」父親低頭沉吟,客棧外面的夜風嗚咽,吹得人心嗖嗖的涼……
「應該不可能吧。」父親呵呵地干笑,「應該是我的錯覺,呵呵……」
我懸著的心勉強放下去了,畢竟這個世界上像冰逸那麼古怪的奇葩很少有的,唔,應該吧……
為了讓自己徹底放心,父親把眼光移到了骷髏擺渡人的身上,剛想開口問有關那少年的事,就看到骷髏擺渡人雙手抱拳,放在嘴邊,眼中磷火閃閃,好像很崇拜很崇拜——在一個骷髏臉上找表情實在是太難了
骷髏擺渡人跑過來,激動起來地揪著我的依舊,嘶啞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了個調,他興奮地說了很多話,讓我費了很大的勁才能把他變掉的音調拼湊出來。他是說︰「你好厲害哦居然敢打了他誒你居然敢打了那位大人誒好厲害好厲害~~~~我好佩服你」
大人……我沒有漏掉這個字眼,我頭疼起來了,看來父親的預感是正確的,我還真的是揍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人物。我忍著發麻的頭皮,竭盡所有力氣地讓激動的骷髏擺渡人安靜下來︰「你安靜……你安靜一下,那個人……他是?他是誰?你能先告訴我他是誰嗎?。」
骷髏擺渡人好不容易被我弄安靜了,但是牙關咧得開開的,好像是在笑。他呵呵地笑著,道︰「那位大人是……」
倏然
一個肘子憑空落下
「嘎吱」一聲,骷髏擺渡人瞬間支離破碎,斷成一節一節骨架子。
我驚愕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抬頭的時候看見一個武將打扮的女子——是個水妖仙,水靈靈的碧綠眼眸顯然是水妖仙族中的貴族,打碎骨頭讓她興奮地笑了出來,兩顆鋒利的小獠牙隨著笑露了出來,有著說不出來的可愛與俏皮。
我握住了鳳鳴劍,這個女子居然敢在孟婆的店里行凶,而且行凶的對象還是與黑白無常、牛頭馬面這等陰差關系良好的骷髏擺渡人她絕非等閑之輩。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突然哼笑了一聲,好像她打碎骷髏擺渡人是天經地義的,而我這麼驚訝反而成了古怪。她彎腰撿起骷髏擺渡人斗篷的衣角,手一抖,就把支離破碎的骷髏擺渡人卷在了斗篷中。她好像撿到了一個新奇的玩意,頓時笑得很開心,她舉著包裹興沖沖地向廚房里跑去,一邊跑還一邊高興地叫道︰「孟婆孟婆我給你帶了骨頭來了,快點熬湯~~我要喝骨頭湯」
客棧外,夜風低嗚……
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之勢……
我待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我想,我明白了。
骷髏擺渡人說︰你要保護好我……我還是第一次安全地進到這間客棧呢……他們都是把我當作菜……
我想,這一次我是真的弄明白了。
難怪在我們進來的時候,孟婆對黑無常說︰為什麼只帶了一道菜來……原來,原來——他們一直都是把骷髏擺渡人當作是一道菜,名為骨頭湯的菜色
我不由得悲從心生,對著骷髏擺渡人一去不復返的身影默哀︰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廚房里——
孟婆︰「咦,怎麼覺得黃泉你帶來的東西怎麼這麼眼熟?」
骨頭︰「咯吱咯吱……」
黃泉︰「骷髏不都長一個樣嘛,你還能分出什麼不同?」
孟婆︰「……嗯,有道理。可是我怎麼越看就越覺得眼熟?」
黃泉︰「錯覺吧。」
孟婆釋懷︰「對對對,是錯覺。」然後,支離破碎的骷髏擺渡人被孟婆一口氣丟進了翻滾的熱湯之中……
廚房外——
夜風幽怨低嗚,一股涼意自腳跟襲上大腦,那是幾百年來我都未曾有過的感覺。我嘴角無力地抽搐了,那個……他們說要做好吃的招待我們……那個好吃的大餐……不會……就是這個吧?
我抽
……
我和父親在客棧里坐著不久,今日見到的人們陸陸續續地來了,黑白無常是提了一手的青菜過來,而牛頭馬面夫妻倆郎情妾意地來了,他們沒帶什麼好東西來,倒是牛頭提了一桶白花花的液體。走到我們面前的時候,那桶被她重重地放到了我們桌子上,白花花的液體濺出小白花花的珠子……
牛頭向我父親拋了一個媚眼,道︰「這是新鮮牛女乃,剛擠的~~~」
我看著她明顯戴上了父親送的肚兜的胸部,一想到這桶牛女乃是她剛擠出來的,頓時……什麼胃口都沒了。==
黑白無常屁顛屁顛地去洗青菜了。
等菜上桌的時候,我和父親傻了眼了——這個地府就這麼貧瘠?一桌子都是素菜……不,如果骨頭湯不算素的話。
可憐的骷髏擺渡人頭骨泡在大盆子里,牙關張張,吐出幾個泡泡,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這個,加上旁邊的一桶牛女乃……不會就是地府的待客之道吧?我臉黑了。
父親坦然之若,儼然遵循了「入鄉隨俗」這一道理,在餐桌上談笑風生,把冥界眾人逗得哈哈大笑。
孟婆笑得花枝亂顫,給了父親一個最高評價︰「你這人真厲害,簡直是可雅可俗呀。我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那種高貴的人,不會拉份和我們這些俗人混在一起呢,現在我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你這個人太好玩了。」
父親微微一笑,接受了這個高評。
水妖黃泉吃飽喝足後一直在盯著我,她終于把叼在嘴里的牙簽一吐,對我道︰「你看起來很厲害,我們打一架吧。」
我拒絕了。
晚餐持續了很久才有要散的跡象,在孟婆準備動手收拾桌子的時候,大家終于注意到了一道菜,桌面上唯一僅剩而且完好無損的菜——那道炸小鬼。
「炸小鬼……」吃飽喝足的黑無常眯著眼,思索著。
白無常死死盯著。
牛頭馬面︰「我吃素的。」
水妖黃泉在剔牙。
孟婆收拾桌子的手停在了炸小鬼這道菜上,她輕松隨意地問道︰「奇怪了,怎麼老大拿了小鬼來炸,卻不見人來吃?他去哪里了?」
剩湯里的骨頭蓋子「咕嚕咕嚕」吐水泡,一瞬間,客棧沉默了。
許久,才有一個人勇敢地舉起了手,是我。「我把那個要吃炸小鬼的人丟出客棧了。」
客棧,繼續靜默。
所有人,都在看著我。
靜默。
還是靜默。
突然,黑無常爆笑出聲,打破了這可怕的靜默。在他笑後,所有人都大笑了,牛頭馬面直接站起來手牽手跳起了舞;水妖黃泉直接趴到桌子上,大笑著把台拍得啪啪響,眼淚幾乎都快笑出來了;孟婆停下收拾碗筷的手,扶著桌子笑得花枝亂顫,逐漸發出的「哦呵呵」笑聲變得尖銳起來;黑白無常笑著抱緊了兄弟,狂拍著對方的背笑得沒形象。
我無力地垮下肩膀,這是怎麼一回事?那個人到底是誰?明明是他們的頂頭上司,為什麼我揍了他,他們反而笑得那麼開心?
我越發地覺得我無法理解地府人的思維了……
笑夠了,這些人抹干淨自己嘩啦啦的眼淚,今日的色鬼黑無常居然第一次毫無情色意味地把手搭到我肩上,抹著眼角說道︰「小妖兒……哥、哥哥佩服你……佩服你你居然敢把那位大人丟出去你行,你厲害我佩服你……哈哈,就連黃泉那暴力女都不敢踫的大人,你都敢丟出去,你太厲害了」
我不悅地皺起了眉頭,他們笑他們的,我完全都听不懂
「他到底是誰呀?」我忍無可忍地問道。
這些人手舞足蹈地跳著,听了我的話依然沒有停下來,這一次黑無常沒有回答我,他笑得不行了,蹦到一邊抱著肚子笑去了。白無常跳到我面前,笑得快喘不過氣了,但他還是堅持著把話說完︰「他、他、他是……哈哈,我不行了他是我們老大……」
牛頭馬面合體來了一個閃亮的姿勢︰「他是我們的老大,幽冥地府的老大——閻羅」
孟婆矜持一笑︰「你丟了他出去,你就小心你被他丟出地府吧。」
水妖仰天大笑,幸災樂禍極了︰「你揍了他,你就等著死吧」
最後,冥界眾人總結︰「你們兩個完蛋了——」
客棧內,爆笑聲在繼續。
客棧外,夜風低嗚,幽怨至極。
我突然心生感慨︰TNND,果然像冰逸的都是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