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
「不是……給紅姨的嗎？。」我有些無法反應。
父親輕輕搖了搖頭，道︰「是給你的。」
「……」
「能繼承我的，只有你而已。」父親的話纏繞在耳邊，讓我難以回神。父親嘆了一口氣，但仍是微笑︰「因為沒有想過，所以覺得難以置信，對嗎？。」
「那是當然的呀」我尖叫出來︰「我怎麼可能想過這種事，在我心中，魔主只可能是你一個人」在叫出來之後，我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無奈地垂下頭，泄了氣一般地低聲道︰「其實我一點都不希望你來地府。」
「我知道，」父親溫柔地道，「自從來了地府，你就沒有笑過了，所以我知道。」
我沉默了，始終沒有力氣去質問他既然知道我不會高興，為什麼還要我伴隨他來到地府。
「妖兒，為什麼你不願意留在地府呢？你不喜歡地府嗎？。」沉默許久之後，父親低聲問我，聲音之中充斥了笑意，顯然是已經猜到了我的答案。我不喜歡他這樣明知故問，尤其是在這個時候。我別過臉，厭惡地回答他︰「我不喜歡這里。」
這個地方，雖然有著地下埋著可怕的地獄，可是地面上卻充滿了安寧平和，地府的人們太溫和，這種溫柔並不是作為一個魔的我所樂見的——我不喜歡這個充斥了太多溫情的地方。
「所以你還是想要回到魔界去的，對麼？」父親溫柔地問，「你習慣了魔界的一草一木，所以無法喜歡上這個地方，對麼？」
我哼了一聲，以示回答。
「那就回去吧，」父親湊近我，低聲道，「回去替我守護魔界。」
我愣了。
父親爽朗地笑了出來，仿佛是無恥地將包袱送給了別人，落得一身輕松般暢快。
但，不止如此。
他是真心要守護魔界這片大地的，真心守護魔界所有的人的，所以他才不止是希望治理好魔界就好了，他希望能為魔族爭取到更好的地域，為魔族消除天敵——可是現在他卻要放棄了他的初衷，並將此重擔全權壓在了我的肩上
父親拍了拍我的頭，微笑道︰「好了，孟婆在客棧里舉辦了慶祝宴，此時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吧，你隨我回去，好好和這些照顧你的人道個別再走。」
「嗯。」
父親轉身就要走，我跟著他走了幾步，眼楮突然瞄到了他肩上無精打采聳拉著腦袋的小鳥兒，我停住了腳步。父親听不到我的腳步聲，就停了下來回頭看我，一看就明白了，因為我的目光就直勾勾地落到他肩上的小鳥上。
「我能踫踫她嗎？。」我指指小鳥。
父親眼光落到小鳥的身上，眼光一下子就變柔和了。他取下趴在肩上的小鳥，送到我手上。
我不知道這個獲得新生的鳳凰崽子是否帶有著記憶，但它瞅著我的眼神是陌生的，它不願意接受我的觸模，但是它太小太可憐，沒力氣挪動身子就只好乖乖癱在我掌上任我的手蓋上它嬌小的身軀……
父親道︰「妖兒，你別想掐死它哦。」
太遲了我雙手合力，就要把這小東西掐死在手掌中，沒想到小東西察覺到生命危險，突然就炸毛了，使出拼命的力氣震開了我的手，撲著小肉翅騰飛到空中，「啾啾」地叫了一聲，小嘴一張，「噗」的一聲，一口鳳凰真火就砸了上來。
我料不及，臉被砸得生疼，我「唔」的一聲捂著臉蹲下，痛死了
耳邊傳來父親的大笑︰「玖熙的脾氣可不好，你掐她小心她的火。」
「哼」原來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了嗎？混蛋父親我憤憤地咒罵。
我不解地抬起頭︰「玖熙？」
那小東西顯然是沒辦法飛起來的，先前的騰空不過是一時力量的爆發，沒了力氣就掉了下來，現在癱在父親手掌上，眼楮都閉上了，看來是月兌力月兌得不輕。
父親含笑地看了小鳥兒一眼，「嗯」了一聲，道︰「是，閻羅他們起的新名字，本來是叫小九的，據說是因為這是閻羅收的第九個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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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
「嗯。」我站起身，抹了一把臉蛋，結果一手的烏黑。我跟在父親的身後，步伐沉重地跟著他回了孟婆的小鬼客棧。
小鬼客棧。
那是難得的盛會，認識的、不認識的鬼差都來了，把小小的客棧擠得快容不下人了。鬼差們有酒喝、有飯蹭，顯然興趣高漲得很，整個客棧里吵吵嚷嚷的，幾乎听不清臨近人的說話了。
父親一進門，素來喜歡清靜的他皺了皺眉，手連捏了幾個法訣，一句咒語念出，小鬼客棧就寬敞了許多。鬼差們注意到了這明顯的變化，停下了聒噪聲，齊齊地望過來。
坐在客棧正中的貴席處的九殿閻王看過來，有一瞬間的呆滯，但很快就恢復了從容。平等王露出了贊許的表情，鼓掌道︰「好法術。」
父親微笑著頷首︰「小小法術，不足掛齒。」
這麼謙虛的話一出來，我就听到了一陣抽氣聲，顯然是被嚇到了。把大眾嚇到的父親恍然未覺，從容地走向九殿閻王，在末席處正好有兩個空位，顯然是為我們兩人準備的。父親從容地入座，我猶豫了一下，最終決定在他身邊坐下。
秦廣王在父親出現的那一刻就用冒著強光的眼楮緊緊盯著父親，盯得讓我心里賭氣——哼，若不是他不肯幫忙，若不是他讓父親見到閻羅，父親就不會淪落到寵物的地步了
我心里一氣，想著反正往後又不會再待在地府中，也不用在意他們的眼光了，當下就把手邊的筷子當暗器使，手指一彈，筷子就如箭一般疾速地向秦廣王射去。這一變故嚇壞了在座的所有人，臨近秦廣王身邊的楚江王雖然及時地擋住了暗器，卻也還是阻止不了秦廣王狼狽了一下，他怒瞪我︰「死丫頭，你想做什麼？」
我哼了一聲，道︰「不許用這麼色迷迷的眼光盯著我父親」
秦廣王臉色漲紅，大囧。
笑面虎楚江王噗哧一笑，道︰「他這那是色迷迷，他那是看到你父親的價值了，眼楮在發光，一定是在想果然讓你父親留下來是對的呢。」
輪轉王笑呵呵地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們這里會使用高等法術的人可不多，像你父親那樣輕而易舉就做好一個高等法術，秦廣王看到了高興還來不及呢。」
哼哼
秦廣王把色迷迷的眼神從父親身上拉回來，落到我身上。他抹了一把口水，道︰「小妖兒，你看你爹你母親都留下來了，你要不要也留下來？」
我一拍桌子，聲音之大又把在座的人給嚇了一跳。我揚起下巴，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想得美」
大家頓時哈哈大笑。
我又哼，得意地瞥了秦廣王一眼，這死家伙，有了父親和娘親，還貪心不足地想多加一股戰力？想得也太好了吧。
此時孟婆也端菜上來了，她走到我身邊，似乎是把先前的話都听到耳里了。她含笑地湊到我耳邊道︰「小妖兒，說真的，你不留下來嗎？。」
我搖頭道︰「不留。」
「別說氣話。」孟婆放下菜，雙手搭在我肩上，柔聲道︰「你爹娘都在這里了，你還能去哪里？」
「我有我的事要去做，我不會留下來的。」我不動聲色地撇開她的手，像是撇清關系一般撇開了她。
孟婆敏感地感受到了我的疏離，知道我這次不是在說笑了，就道︰「妖兒，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
她遲疑了一下，看了秦廣王一眼，又回頭對我道︰「妖兒，你不喜歡我們嗎？是我們做得不好嗎？。」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道︰「不是你們不好，而是這里，不是我的歸宿。」
孟婆怔住了。
我推開了她，垂著頭像以往一樣做個低調的孩子，乖乖地坐著。
地府再好，也不是我的歸宿，所以我無法像花妖、像父親一樣在此扎根。我渴望的不是安寧，而是在戰場上，血脈在身體里復活，血液在沸騰的感覺，而不是讓這種感覺消停的安寧。
父親看了我一眼，笑了，他回頭看向秦廣，笑道︰「我說了，她不會留下的，你看我說對了吧。」
哼，又是早就知道了，還要來問我
秦廣王不語，同桌的白無常 嘴道︰「一定是你剛才去找小妖兒談話的時候，叫她不要留下來的。」
父親搖頭笑道︰「沒有。」
白無常道︰「你肯定有。」
「好了，小白」孟婆打斷了白無常，道︰「殞哥哥說沒有就是沒有，你不要胡說了。」她無奈地看了我一眼，嘆了一口氣，收了端菜的盤子，退回了廚房。
我目送著她退回廚房，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我才站起來，給自己斟了一杯水酒，舉杯虛晃一圈，當是向在座的各位敬酒。我道︰「這二十日以來，妖兒在地府受各位的照顧，感激不盡，在此敬各位一杯。」
也不管他們是否舉杯，我就一口飲盡，然後又斟了一杯，再次敬酒︰「往後，妖兒的爹娘就要長住地府了，他們在地府就托你們照顧了。」
再一口飲盡，斟第三杯的時候，我道︰「我想大家都猜到了，妖兒這次過來，是來向大家道個別的。」我喝完第三杯，道︰「告辭。」
說完就決絕地往門口走去，白無常做得離我較近，他拉住了我，道︰「妖兒，那你以後還會來嗎？。」
我看了父親一眼，只見他微微一笑，輕輕地張開了嘴，做嘴型︰不要來。
于是我道︰「我不會來的，永遠都不會。」
永遠，都不會把戰火燃上這一片安寧的淨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