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短暫，但往往許多事情的發生僅在一瞬。
我靜靜地捕捉著時機，然而時機卻不曾給我機會——那並不是我認定的時機，可是它就是這麼發生了，它的發生太突然也太出乎人意料，以致于在它在發生之後令人措手不及。
那方的打斗已經消停，那是一招根本無法得逞的狠手，可是紅蓮還是得逞了，因為不僅是我們，就連她也無法相信言不離會在那時候住了手，停止了反抗——紅蓮的利爪深深地探入了他的胸膛中，不偏不倚，正是心口脈門所在。
這一次，言不離沒有上次那麼幸運，能得紅蓮心軟手軟了。
微微怔過之後，我坦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言不離是又想用苦肉計來喚回紅蓮的清醒，可是他卻沒想過紅蓮卻是真心要他去死的，所以他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自己的胸口，讓他更吃驚的是紅蓮在傷了他之後，仍是一副冷酷的面孔，絕決地抽回了手，取走了他的性命。
千萬年前的愛侶，千萬年的分離與尋找，卻沒想過結局會是如此。
我冷眼旁觀，心中雖有所遺憾，但卻似乎理所當然。
言不離捂著胸口跪到在地，全身的力量涌到了傷口，堪堪維持性命。他抬頭苦笑又是自嘲︰「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輪回了多少世……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居然還傻傻地以為你還是我最初認識的妲己……我錯了，其實你一早都變了，在我攻入朝歌之前，你就已經變成一個冷酷無情的妖了……」
紅蓮面無表情地站著，沾滿鮮血的手舉著，久久都沒有放下。她讓人無法猜到她現在在想些什麼，也沒有人知道在她的手深入言不離的胸口的時候，她是否會因為將要了結自己心中所愛而悲傷痛苦。
「你錯了，在你攻入朝歌之時，在你揮刀斬下我的頭顱之時，我還是你認識的那個妲己，那個傻傻地等著你來救、全心全意相信你的妲己。」紅蓮低聲道，緩緩的聲音如水流般順暢而沒有任何起伏變化︰「可是我們分開好多年了，久得連我們自己都無法數清分開的時光了。這麼漫長的時光里，我們遇到太多太多的事了，你在人間輪回中尋找我，而我卻在仙魔兩界輾轉尋找著你。你逃了，逃出了仙魔兩界的紛爭，可是我卻逃不出去，我不是仙也不是魔，神仙憎恨我殘殺了太多的人，魔族怨恨我與你牽扯太多，以致朝歌敗北。多少年了，我就這麼掙扎地在追殺中尋找活命的機會——你認識的妲己就是這麼慢慢地變化了。」
紅蓮輕輕地搖著頭，道︰「我這不是怨你和我分開了這麼多年，讓我受了這麼多的苦，因為我沒有資格去怨你的，而且這些苦也是我心甘情願去受的。我要殺你，不是因為我恨你，而是你違背了承諾。你明明答應過妖兒，與我歸隱人間，再也不過問仙魔之間的事，可是你要走卻還要為仙界做最後一件大事……
「姜子牙，我不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妲己，這麼多年過去了，誰對我好我都記著，我懂了很多，最懂的就是什麼叫做責任。」在搖頭中，紅蓮流下了痛苦的淚水︰「你對天界有扯不斷的關系，可有想過，我在魔界這麼多年，也對魔界產生了感情？你放不下天界，我也放不下，可是最後我還是願意和你走，因為你願意為我放下天界，所以我也可以為你放下魔界。」
言不離捂著傷口，吃力地站起來，他皺眉質問紅蓮︰「既然你自己有想法，為什麼不和我說？你只要和我開口，我就不會這麼做了，我會想辦法讓你滿足的。」
「太遲了……」紅蓮搖頭︰「這麼短的時間里已經讓我明白了一件事，你還沒明白嗎？。」
言不離問︰「什麼事？」
紅蓮伸手指著言不離，道︰「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天界，也不是魔界，而是我們自己」
即使我是旁觀，我也愣了。
紅蓮道︰「只要你心里無法真正地放開天界，我也放不開，那我們就永遠不可能真正的在一起。可是就算放下了也依舊無法在一起的，你看這些人……」她伸手指著圍觀的天兵魔兵，手指所到之處，讓被指到的人莫名地瑟縮了一下。當她指到我的時候，苦澀地對我笑了一笑，又回頭對言不離道︰「你看清楚了這些人嗎？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天界不容我，魔界不容你，到最後我們無處容身。」
「總會有辦法的……」
紅蓮閉上眼，苦澀地笑了︰「他們不放過我們，但那沒什麼呀，這天地間能攔得住我們的有多少人？然而可笑的是，最放不過我們的……是我們自己。」
紅蓮的話讓言不離的掙扎停下了，讓他無言以對。
是啊，如果連自己無法放過自己，那天地間就無處容身了。
紅蓮道︰「子牙，你不在我身邊的這麼多年里，我遇到好多人……他們走進了沒有你的世界里，伴隨著我過了一年又一年。我已經不再是專屬于你的傻丫頭了。」
我明白了，改變紅蓮的不僅僅是千萬年的人世輾轉，還有這些人，而這些人也包括我……我們讓她放不下，變成了她的牢籠，讓她無法放過她自己。
紅蓮，你真傻。
「我已經不重要了嗎？。」
紅蓮搖頭道︰「不，我愛你，但是已經不重要了。」
這句話，好耳熟。
我沉默地來到紅蓮身後，插入了他們之間的僵局，輕聲道︰「紅蓮阿姨，和我回魔界吧。」
「好。」紅蓮點頭道。
我指著言不離道︰「那我替你殺了他？」
紅蓮沒有吭聲，我當她是默許了。我將所有的力量凝聚在手上，準備打向言不離。言不離自始自終沒有看我一眼，他絕望地凝視著紅蓮，仍然想要打動紅蓮，可是紅蓮的眼中仍是一片冰霜。
世間的情愛是何物？我想我已經不會再去想這個問題了，也不會再為它而動容，可是當別人的愛情擺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卻想給他們一個機會……
以前我不明白我這是為什麼，現在也許是明白了。
為了哀悼我那已死去的愛情。
我的手掌漸漸地移到了言不離的頭頂上，就在將要拍下去打碎他天靈蓋，讓他永世不得超生的時候，紅蓮突然改變心意，打偏了我的手，逃離我的身邊，鑽到了言不離的身邊，扶住了他。
「紅蓮」
「紅蓮……」
憤怒的驚叫聲是我，欣喜若狂的叫聲是言不離。
紅蓮垂著頭，讓我無法看清她的表情，我听見她低低的聲音︰「妖兒，對不起……」
我氣急敗壞地叫道︰「我要听的不是你的對不起紅蓮你知道你自己現在在做什麼嗎？你這樣做，我不能再給你回來的機會了」
「我知道的，妖兒，我都知道的。」紅蓮微微地笑了，「我和子牙在一起，等于背叛魔界，身為魔主的你不能徇私，必須要處決我——這些，我都明白的。」
我的臉一下子蒼白了，原來紅蓮一直看得透徹，她明白我是故意下令要追殺他們的，但她仍然選擇維護我。紅蓮的歲數比我長不知多少倍，在世界上打滾那麼長時間，她能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只是她選擇了去裝作不知罷了。
現在，她還是和當時與言不離攜手離開七層天一樣的決心，只是不同的是這一次的決心是要和言不離攜手赴死，徹底斷絕了與仙魔兩界的關系。
「紅蓮阿姨……」我想要說什麼，但紅蓮卻轉頭看向言不離，無視了我。她對言不離道︰「我能做一次主麼？」
言不離靜靜地望著她，許久才露出一個微笑，道︰「你的確變了，變得會自己作主了，我真不應該為你作主一切。」
那微笑中是信賴，是欣喜，也有一半的疲憊。
我明白紅蓮的打算，趕緊叫道︰「紅蓮，我不許你這麼做」
一瞬間，我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就算往後將紅蓮的法力打散，就算往後要將紅蓮永世囚禁，我現在也不會允許她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紅蓮微笑，微笑間是從容，似乎是在嗤笑我的無能為力。
我動手了，第一招勢必要分開紅蓮與傷重的言不離，紅蓮接了招。我原以為她會以巧勁化解我的攻擊，可是沒想到她卻選擇了硬踫硬，並接著兩股強大的力量相撞的反震帶著言不離墜向了人間。
我有點不敢相信她這樣的選擇，這不是她會做的事
我看著她掉入人間，有一絲的微怔而無所動作。我看見紅蓮朱唇微啟，天地間沒有她的聲音，卻清晰地響在我的耳邊︰「妖兒，為王者是孤獨的，請你以後要開心……」
我怔了一下，心中突然醒悟過來——不能絕不能讓紅蓮離開
我一跺腳，人就如流星般追向紅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