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璉騎著馬追上範氏的馬車，看清楚車廂上寫的都是他十幾年來所作的壞事，再看到街道上站著人山人海看熱鬧的人，驚怒之余嚇得魂飛魄散。
當他的眼楮落在範氏那張盡顯得意的臉上時，破口大罵道︰「潑婦，你悔過什麼？你做過的好事怎麼算在本官頭上？」
馬璉此刻也顧不得什麼為官的儀態，他從馬跳下來，朝範氏的馬車撲過去，想把上面的悔過書撕下來。可是，馬車前面擋著的人太多，他一時夠不到近前。
範氏平時為人粗鄙，生氣時說的話更是粗俗不堪，可听見馬璉質問，當著街上看熱鬧的人說出的話卻比往日有條理且又斯文︰
「馬璉，這十幾年來雖然我貴為夫人，可畢竟是一介女流，無財無權，如何能夠象你這朝廷命官一般呼風喚雨，為所欲為？難道你敢對天發誓，說那些事情與你無關？」
「惡婦，你這麼做分明是想毀我的前程。我變成一介平民對你又有什麼好處？」馬璉明著是在質問，實則是警告。
範氏的火更大了，一生氣，她那粗俗的話又蹦了出來︰
「你貴為朝廷命官現在對老娘也無任何好處。你今天官階是老娘辛苦幫你得來的，現在為了外面的野女人要休掉老娘，老娘就讓你被罷黜官職，變得一無所有。」
她的聲音尖利、刺耳，象是夜空中的梟聲，听著讓人覺得不寒而栗。站在附近的人不由得用手捂上耳朵。
範氏不說話還好，這一說話大街上圍攏過來看熱鬧的人更多了。其中就有不少張瑩派出去專門負責打探和撒布消息的人。一時間，街道上的人把整條街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人群里發出嗡嗡嗡的說話聲，因為人太多，一時也听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見人越圍越多，範氏不由得提高嗓音，把馬璉做過的坑害他人的事情又數落一遍，包括他寵外宅，休棄原配的事情。
馬璉做夢也沒想範氏會對他使用這樣的報復手段，他做過的那些事情如果被周圍的人傳出去，傳到皇上耳朵里，恐怕不光是被罷黜官職那麼簡單，更可能他會鋃鐺入獄。想到這他恨不得一把掐死範氏。
「不能讓這死婆娘毀了我。」想到這馬璉對周圍的大聲呵斥道︰「爾等站在這里堵塞整條街道，害得行人無法通行，實是有礙他人，還不速速散去」
「我們老爺讓你們散去，快走」這時，他的幾個小廝從人群里擠過來，幫助他驅趕四周看熱鬧的人。
這些小廝仗著馬璉的勢力沒少在外面為非作歹，听見馬璉發下話，自然拿出比平時丑惡十倍的嘴臉，罵罵咧咧、推推搡搡地驅趕對站在範氏馬車附近的人。
很多人憾于馬璉的官威，又迫于馬家惡奴的推搡，只得躲閃開。
眼看著四周的人就要散去，忽然有人說道︰「這里是杭州，不是湖州，你一個湖州刺史跑到這里來耍什麼官威？」
這句話一說出來，原本要離開的人都停下來。散開的人群重新聚攏過來。雖然沒有人敢對馬璉說出什麼難听的話，可是，他們望著他，臉上卻帶著明晃晃的嘲笑、諷刺的神情。
馬璉這回丟人丟大發了，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範氏所賜，他惱羞成怒地對範氏罵道︰「刁婦，你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詆毀本大人的清譽，本大人定要治你誹謗朝廷命官之罪。」
範氏見四周人山人海，料想在大庭廣眾面前，馬璉不會把她怎麼樣，于是更加有恃無恐，她站在馬車上掐著腰，瞪著一雙三角眼，惡狠狠的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馬大人做得起，別人就說不起嗎？再說，老娘好歹也是受皇封的誥命夫人，你想治老娘的罪還沒那麼容易的。」
听到這句話，人群中發出一陣哄笑聲。
「惡婦，算你狠。」說完，馬璉帶著人騎上馬就要離去。
「老爺……」隨著一個軟糯的聲音，一個十八、九歲穿著桃紅色薄紗衣裙、粉面桃腮、神態嬌媚的女子裊裊婷婷走到馬璉面前。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馬璉的新歡明珠。
這明珠本來是樂坊的一名樂姬，彈得一手好琵琶。馬璉的下屬為了報復範氏的目中無人而把她當做禮物饋贈給馬璉。
她跟了馬璉後很快博得了他的歡心，想方設法使自己成為他的正妻。並且她幾乎已經做到這一點。因為馬璉已寫好休書，此番出來就是要休掉範氏的。
只是，當他看到範氏馬車上粘貼的悔過書上寫著他的惡行後，驚怒交加，一下忘記休書的事情。
明珠不放心，她怕馬璉臨時變卦，因此遠遠地跟蹤馬璉。
她在人群里等了很久也不見馬璉拿休書給範氏，而且，他被範氏搶白後，還要落荒而逃，絕口不提休妻的事情，這使她很惱火。于是，她也不顧什麼臉面，跑出來攔住馬璉想讓他當眾休掉範氏。
看到明珠出現，範氏對著馬璉破口大罵︰「馬璉，你的狐狸精來了，還不和她快點離開，免得在大街上丟人現眼。」
「哈……」人們哄笑起來。
「你來這里做什麼？」馬璉本來已經被範氏弄得顏面掃地，被眾人嘲笑之下，驟然見到明珠，他不由得又是羞愧，又是惱怒，連帶著說話都走了音。
「老爺，你答應我休掉那個老太婆的。你忘了嗎？。」明珠眼圈一紅，眼淚在眼楮里打轉，那樣子看上去楚楚可憐。
明珠平時一擺出這個姿態，馬璉就對她百依百順，她本以為，這一次也管用。可是，馬璉卻沒沒按照她說的話去做。
「這明珠平時看著不錯，誰知也不是個懂事的。」這樣想著，馬璉向明珠投來厭惡的神情，他扔下一句，往後再說，之後就打馬離去。
這些天馬璉和明珠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雖然很多官員背地里沒少笑話他，可當著他的面卻沒人敢說什麼，所以馬璉就當他的事沒人知道。而現在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現眼，被市井之徒諷刺、嘲笑，這是他不能忍受的。因此，他想快點離去。
明珠的目的沒達到，哪里肯罷休，沖過去抓住馬璉的韁繩，大叫道︰「老爺你是三品命官，怕她一個潑婦做什麼。她當眾詆毀你，你難道就不會說她的惡行。」
「嘩……」人們又開始哄堂大笑。
「放手，賤人。」馬璉想走，可是，明珠死命拽著他的韁繩，那馬在原地只踏步。
「狐狸精，老娘有什麼錯可被人說？」範氏站在車里叉著腰，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明珠臉上的神情一點不比範氏的差，她惡狠狠地瞪了範氏一眼，然後對周圍的人說道︰
「大家還不知道吧，這個惡婆娘編造謠言詆毀永佳郡主，說她是「千年書妖」，靠著妖術魅惑皇上和皇後娘娘才被封做郡主，還說她的白砂糖也是用妖術制出的，人吃了會百病纏身……」
明珠的話沒說完，一只鞭子就飛過來打到她的臉上。這一下很重，她的臉卻也多出一條紅印。
明珠被打得懵了，她定楮一看，抽打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馬璉。
馬璉看著她眼楮里除了恐慌之外，還有失望、憤怒等一系列神色。
想不到平時百依百順，寵愛有加的人居然有一天能如此狠毒地對待自己，明珠心中一陣難過，就捂著臉痛哭起來。
馬璉是情急之下才這麼對待明珠的。
範氏粘貼在馬車車廂上的悔過書上的事情已經夠讓他被罷官的，可是，那些事情還不足以讓他丟命。
而明珠說出的這些事情，卻足以讓馬璉全家被滿門抄斬的。
這個不是危言聳听，當年身為八品互市監丞的卜世仁就是因為上書給皇帝李治，說張瑩是「千年書妖」，結果觸怒龍顏，皇帝下令把卜世仁全家押解回京開刀問斬。那個時候，張瑩還只是一介商賈之女，她的父親還沒有現在的顯赫地位，她也還沒被封做郡主。可是，皇帝卻把這個小女孩看得很重。
如今，張瑩被皇帝皇後收為義女，寵愛有加。皇帝和皇後是不會放過詆毀她的人的。他馬璉的夫人又把從前的謠言提出來這件事，不被人知道無所謂，如今，被明珠在大庭廣眾之下抖出來，不是等于皇帝和皇後也知道這件事情。
即便是他們對當年的謠言不理會，可範氏那可惡的死婆娘偏偏把當年的謠言和永佳的作坊和白砂糖聯系在一起。趕在皇帝派欽差去她的制糖作坊學習機械制造的時候編這種謠言，不是等于把皇帝也詆毀在內，單是這對皇帝大不敬的罪過，足以讓他馬氏一族被滿門抄斬的。
所以，當馬璉猛然間听到明珠把範氏造謠的事情說出來之後，嚇得差點從馬上滾落下來。
他揮出手中的鞭子希望制止明珠，可是，明珠卻看不出他的警告，她捂著臉抽噎了一會對四周的人說道︰「其實，範氏那惡婆娘這麼說無非是想謀奪永佳郡主的作坊。她才是妖孽，每天有無數只爬蟲聚集在她身上……」
「狐狸精，你敢污蔑老娘。」範氏這個時候已經從馬車里下來，對著明珠的臉就是一巴掌。
接下來，兩個女人扭打在一起。
人群里又爆發出議論聲︰「原來是這回事……」
「我做了什麼孽，這輩子要遇到這兩個不識大體、不懂羞恥的死女人。」馬璉心中一陣惱怒，不由得天旋地轉，轟的一聲，從馬上跌落到地上，暈厥過去。
他手下的小廝亂作一團，七手八腳過來抬他。
範氏和明珠才不理會馬璉的死活，兩個人在地上展開近身肉搏，嘴里還罵出一連串的污言穢語。
「郡主真是料事如神。有了明珠在大庭廣眾說出這樣的話，將來陛下和皇後娘娘想追究這件事情也能找到事主，我們手中還有盧晴這個證人，麻煩氏這回可要倒霉了。」混跡在人群中的雪竹對張瑩的計謀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向身旁那些匯通制糖作坊負責撒布消息的人使個眼色，立刻就有人開始對著剛才明珠的那番話做出反應。
沒一會，湖州刺史夫人「萬蟲之母」詆毀永佳郡主是妖孽的話，在大街上傳播開。
張瑩的腦波同小飛連接在一起，範氏和馬璉等人在大街演出的鬧劇，她從頭看到尾。
幸好，有讓小飛在明珠的房間外模仿馬宅下人的說話聲音把範氏怎樣詆毀她，以及詆毀她的目的說了兩遍。否則，今天的事情不能進展得如此順利。
「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範氏，你做夢也不會想到，我會用你來對付我的招數反過來對付你吧？這盤棋最關鍵的棋子還會發揮她更大的功效。你等著繼續倒霉吧。」
這樣想著，一絲頑皮、狡黠的笑意在張瑩那雙烏黑的眸子里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