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痕躡手躡腳地走到窗邊,伸出手來將木窗推了開去,入了夏後的晚風不那麼涼了,撲面而來倒有種舒適之感,這風徐徐地吹了進來,吹散了一屋子的沉重與陰霾。
「小姐歇下了嗎?」不跳字。碧笙手中端著食盤,小心地閃了進來。
床榻上,安然休憩的少女忽得睜開了眼,朝外面轉過臉去,「還不曾。」
碧笙將盤中的食盅放到了床頭的案上,笑著說,「剛炖出來的燕窩羹,小姐用一些吧。」
沈棠輕輕地搖了搖頭,「還不餓,先擱著吧。」她頓了頓,問道,「那邊的情形怎麼樣了?」
自她力證了自己的清白,老夫人便命人將綿雨和柳嬤嬤綁到了頤壽園,由她親自審問來龍去脈,然後再按重論刑發落,沈棠這一整日費盡了心神,便不曾跟了過去,只讓碧痕前去听審。
碧痕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忿,「秦夫人這般歹毒的心腸,今日實是把小姐往死路里逼,老夫人竟沒有追究她,都將責任推給了綿雨和柳嬤嬤。」
沈棠的眸中閃過一絲嘲諷,「這事畢竟沒有鬧開來,老夫人看在秦氏是自己內佷女的面上,少不得要替她多做遮掩,這個我早就便料到了。」
秦氏要害自己,她從不掩飾這用意,但只要自己並未證據確鑿地死在她手上,她便可以繼續逍遙,繼續跋扈,繼續想法子來害自己。
她不會得到任何明面上的懲罰,甚至祖母還會替她掩飾,因為風雨飄搖的沈氏,再經不起丑聞的打擊了。
沈棠目光一深,冷冷地笑道,「我原本以為,秦氏系出名門,算得上大周朝數一數二的大家閨秀,這懷柔月復黑的本事多少也學了幾分,想不到她竟這般沉不住氣。今日這一鬧,她與二姑母的梁子必結得更深了,二姑母如今雖收斂了許多,但在祖母的心里,卻仍舊是頭一份的。秦氏的日子,怕要不好過了。」
碧笙咧開了嘴,「听說,剛出了月桂園,二爺就厲聲地斥責了秦夫人,秦夫人還了嘴,還和二爺鬧了起來,二爺嫌煩,甩了她一巴掌,然後就摟著白姨娘走了。」
沈棠聞言,笑得更加明媚了,「秦氏一開始便使錯了力,若是得不到沈灝的歡心,便是將我和榕兒都打殺了,又有什麼用?沈灝如今是堂堂安遠侯世子,多的是名門閨秀排著隊要來給他做繼妻,到時候處處壓她一頭,難不成她還能將所有人都除掉?」
碧笙听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但有老夫人在,二爺定是不會再另娶了。」
碧痕好笑地彈了下碧笙的腦門,「好了,二爺還會不會再娶,與我們又有什麼關系?倒是我們兩個,該好好反省了,就在眼皮子底下,讓人給小姐栽了贓,這也太不應該了。」
碧笙臉上有些訕訕的,「我成日在園子里看著,竟還出了這疏漏,都是我的錯。」
沈棠輕輕安慰道,「綿雨是我們經過幾次考驗後,覺得可以留下來的人,誰料到她竟然會行這背叛之事?她的一念之差,又怎能怪得了你們?只是以後,我們用人就該更小心了,這府中龍蛇混雜,可信任的,也只有我們自己而已了。」
主僕三人感懷一陣,沈棠忽又問道,「老夫人都是怎麼處罰柳嬤嬤和綿雨的?」
碧痕道,「柳嬤嬤挨了十個大板子,革了她宜香堂掌事嬤嬤的職,罰了半年的月例。綿雨她構陷主子,罰得更重,三十個大板是躲不掉的,老夫人發了話,這刑罰過了,便將她發賣出去,看時辰,這會三十大板應是打完了,也不知她的命硬不硬。」
雖然綿雨是月桂園的叛徒,差點釀成了大禍,但到底是朝夕相處過兩年的同伴,碧痕忍不住又犯了心軟的毛病,言語之間頗帶了些關切。
三十大板下去,能不能活下去還是個未知數,便是僥幸留了一口氣在,沒有好湯好藥,也支撐不過多久,誰又會將她買去?
沈棠眉頭微皺,「老夫人有說叫了哪個牙婆嗎?」不跳字。
碧痕想了想,答道,「老夫人沒說,但喬嬤嬤回話的時候說的卻是朱牙婆。」
沈棠一愣,安遠侯府買賣奴僕慣常用的是馮牙婆,她只作大戶人家的生意,手底下收賣的皆是身家清白的人選。而朱牙婆,卻是不管高門大戶還是小門小家,甚至酒樓娼門的生意,只要有錢賺,就都做得。
隨即便有些了然,像綿雨這樣犯了過錯挨了打的丫頭,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也自然只有朱牙婆這樣人才能收下,三千不值兩錢地買了下來,便是治不好,也不過扔了極少的錢,但若是她命大,幾副湯藥給治好了,賣到風月之所,以綿雨這樣的姿色,定是能賣個好價錢的。
她低低地嘆了一聲,便不再多語。
此時已是戌時,月桂園一向戌時落鎖,絕不延遲,但外面卻傳來了陣陣響動,爭吵聲,踢門聲,碧痕待要出去看看,剛要推門,卻見沈棠的房門被猛烈地從外面推了開來,來人險些與她撞了個滿面。
沈棠抬眼見是沈榕,便下了榻,愛寵地道,「發生了何事,讓我家榕兒都這樣慌張?」
沈榕的臉色微紅,身上有著淡淡的酒氣,但他眉間卻寫滿了焦慮,他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看著沈棠,見她安好,方松了口氣,「我剛回府,就听到下人們悄悄地議論,說是月桂園出了事,我命雙福問他們到底出了何事,但卻再也問不出來,我擔心姐姐,便就不管不顧地飛奔過來,偏偏月桂園到了落鎖的時間,守門的那個婆娘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死活都不給我開門,真是急煞我了,我沒法子,便只好一腳將門踹了開!」
原來那響動是因為沈榕情急踹開了門。
沈棠「撲哧」一笑,「我這門可是上等紅木所鑄,價值不菲,你這麼一腳下去,可得花不少錢修,那修門的錢,便從你的月例中扣了。」
沈榕見姐姐此刻還有心思與自己開玩笑,便知道事情已經過去了,但他仍舊有些不甘,每次他有危險的時候,姐姐都會在他身邊陪伴,而姐姐陷入危機,他卻不在她左右。
他的眼神認真極了,讓人不忍回避,「到底,發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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