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頓好好的團圓飯,幾家歡喜幾家愁,各懷心事地結束了。
自出暖閣的門開始,直到回到馨菲院房里,趙譽沉著臉不發一言,頗有些賭氣的模樣,沈棠知道他心里還在憋屈江蓉蓉的事,不由撫著他的發髻低聲說道,「當時情景,若是我不這樣應下,難道你還能與你的母妃反目翻臉不成?」
趙譽有些不贊成地說道,「可那**分明說過,這等事情當由我來出面,母妃這要求強人所難,又不符合常理,便是鬧了出去,也絕不會有人贊同她的,你又為何偏偏要將江表妹攬了進來,到時候萬一有什麼事,說不清道不明的,豈不是讓人平添不快?」
沈棠的嘴角彎了起來,她笑著說道,「她既自甘墮落,即便要簽賣身契,也想要為妾,那就讓她這樣做好了,只要你不對她真的做出點什麼來,一個沒有名分的妾而已,身家性命都捏在我手中,又有什麼為難的?」
她撇了撇嘴,「想當初你的名下有多少美姬侍女,難道你都忘了不成?」
趙譽有些猜到了沈棠的打算,但他卻不如沈棠那樣篤定,「我對你真心無二,任她是仙女下凡都不會動別的心思,更何況江表妹的姿色平庸人品輕浮,我自然是絕對不會對她做出什麼的。」
他皺著眉頭說道,「但江表妹到底是母妃的外甥女,即便拿到了她的賣身契,但到底不好隨意拿捏,了不得就將她困在後院,又不好說打就打,說賣就賣。但以她無風都要起浪的性子,你對她溫良恭讓,她怕是還要侮你辱你,你若是對她稍有些不好,她怕是能將王府掀穿。」
沈棠輕輕笑了起來,「她是什麼身份,能掀出什麼大浪來?不過是府里的人看著王妃的臉面給她臉面罷了。如今她自毀長城,甘願為妾,你說上至別府的貴人,下至府中的僕眾,誰還會對她另眼相看?」
她撲閃的眼眸在燈火之中,顯得越發晶亮起來,「真的發賣了她,會傷了王府的臉面,但我若真想打她罵她罰她,又有何不可?」
忠勇伯府的人是不會為了江蓉蓉出頭的,王府里所需要顧忌的也只有王妃一人,但既然江蓉蓉已經是趙譽的妾,那打殺發賣都是她這個世子妃的份內事,王妃又怎能插手兒子房內的事?
王妃所走的這步棋,簡直極蠢無比。
江蓉蓉的段數太低,沈棠是不可能因為她而受到困擾的,此刻對她而言,最難解的困境,應該是宮中的局勢。
她望了一眼趙譽,將近來皇上和太後的可疑之處對他說了,然後問道,「你可有什麼高見?」
趙譽凝眉想了想,「我和皇上自幼一起長大,對他還算了解,他雖非英果明君,但卻絕不是庸才,這些事,有些不像他素日的為人作風。我想,宮里的變故,應該超出我們的想象。」
沈棠大驚,「你是說,不僅太後沒有了自由,連皇上也都身不由己了?」
趙譽沉沉地說道,「皇上雖然日日早朝,但卻已經很久沒有單獨接見過朝臣了,便是威王,也不得他召見。這便是蹊蹺之處。金鑾殿上,御座遙遠,朝臣只不過能看清個大概,若是有人與皇上長得相仿,又學會了皇上的聲音,那有誰會去懷疑金鑾殿上的那個,不是皇上?」
沈棠身子微微一震,趙譽所說,並不是不可能的。她曾親眼看到過計都能將趙譽扮得一分不差,只除了眼神不對,容貌神態舉止都一點不錯。
那麼若是有人有心為之,一個假冒的皇上在金鑾殿上發號施令,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她沉沉地點了點頭,「我會將此事告訴大哥和榕兒,近期得想個法子進一趟宮,即便不能見到皇上,也要見一見皇貴妃。」
沈紫妤深得皇上寵愛,算得是皇上最親近的人,若是能見到她,那麼皇上是真是假,便能一目了然了。
這時,趙譽的肚子忽然響起了「咕咕」的叫聲,他臉色微紅,似乎為自己的肚皮在說如此重大的正事時,突然響起,大殺風景而感到不好意思,但他素來有些小別扭,卻偏偏還要昂起頭來以作掩飾,倉促之中將最常見的解尷尬用語吟了出來,「今晚的月亮可真圓啊」
沈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今夜苦寒,無風無月,但她清楚趙譽略有些小別扭的個性,便忍住笑意說道,「可惜了吳側妃準備的一頓精致的膳食,因為江蓉蓉,我都沒好好吃,這會忽然覺得月復中饑餓了起來。」
趙譽忙道,「你一說我似也覺得有些餓了。餓著我也就罷了,你可是餓不得的,快去叫碧笙給咱們做點好吃的。」
沈棠笑著搖了搖頭,「碧笙和文繡這會想必已經歇下了,她們兩個自早忙到晚間,也挺不容易的。咱們右手有腳的,自己也能動手做得,又何苦要擾了兩個丫頭的清夢?」
她指了指自己,頗有些自傲地說道,「這頓我來做。」
趙譽的眼中頗有些狐疑,他知道沈棠會的東西很多,但從來也不曾听說過她還會做飯食,不由帶著懷疑地問道,「你會?」
其實是不會的。
不管前生今世,沈棠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倒是吃過不少好東西,但其中卻沒有一樣是自己做的。
說起來,唯一會的本事,便是煮泡面了,在前世地震之前,正值實驗室一個重要項目的緊要關頭,時間緊迫,根本沒有回家吃飯的時間,她便是在那時學會的煮泡面。
這些年來,憑借著回憶從前吃過的美味,又有碧笙這樣的神廚,她所享受到的口福甚至比宮中的主子還要更甚幾分,所謂沒吃過豬肉,總也看到過豬跑,她想自己給趙譽做點東西吃,還是不成問題的。
于是,沈棠笑著點了點頭,「倒果真是第一次做,若是做得不好吃,你還請多擔待吧。」
兩個人不敢驚動服侍的小丫頭們,將自己裹嚴實了,便偷偷地開了門,一路迎著冷風溜到了小廚房。
看守小廚房的韓婆子自然是被驚動了,她誠惶誠恐地說道,「若是世子和世子妃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奴婢就是了,何須勞動大駕呢?」
沈棠笑著說道,「你將廚房里有什麼物事,油鹽醬醋都在哪邊都告訴我,然後便下去吧,我們弄好了自然替你將門關好,不需在此守住。還有,這事你就爛在心里,誰都不準告訴。」
韓婆子哪里敢有什麼異議,將肉菜調料都分明交代清楚了,便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沈棠檢查了一遍,發現所剩的材料不多,不過一些青菜肉沫,她忽然想到早起的時候碧笙給她做了幾根油條,碧笙做吃食時素來大手大腳,向來都會有留余,于是上上下下地找了找,果然發現了韓婆子不曾介紹的那個櫃子里,還靜悄悄地留下了幾根。
她笑著對趙譽說道,「咱們便吃油條湯吧」
大周是沒有油條這種食物的,這做法也是沈棠憑借前世記憶然後精心揣模後所得,碧笙嘗試改良了幾次後,才能變成現在這樣的成品。
趙譽甚少吃這油條,當然便覺得美味,于是對這油條湯便也感興趣了起來,他連連點頭,「嗯,你做什麼,我就吃什麼。」
沈棠洗干淨了鍋底,又舀了水進去,然後便拿起柴火來,想要點燃,但這顯然超出了她的能力,三番四次之後,仍舊沒有燃起來,倒是將臉弄了一曾灰。
她頂著髒兮兮的小臉,仰起頭來,求助地望著趙譽,「點火這回事,你會嗎?」不跳字。
這回輪到趙譽昂著頭趾高氣揚了,他笑著點頭說道,「我小時候和嚴知一起烤過兔子的,你說會不會?」
果然,他手法嫻熟地將火點上了,不一會兒熊熊的火便在灶底燃開。
等了一會,終于水沸騰了,沈棠便將洗干淨的蔬菜肉絲以及切成片的油條,一古腦兒全部放了進去,等熟了再放入調味料,她頭一次煮食,不知道標準,因此放得極其小心,在嘗試過幾次後,才終于確定了味道。
煮過一開之後,撒入香蔥,便將油條以及菜蔬都撈了起來,在幽暗的燭火之下,兩碗散發著清香的油條湯,靜靜地擺在桌上,湯色晶瑩,略帶著油花,青菜碧綠,看起來十分美味。
沈棠得意地說道,「嘗嘗吧,不好吃不要錢。」
自然是好吃的,便是不好吃,趙譽也必會說好吃。
他果真是有些餓了,不一會兒便將整碗油條湯都一掃而空,然後還裝腔作勢地抹了抹嘴,滿足地說道,「所謂美味當如是,棠兒,這是我此生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沈棠將自己的碗推了過去,「若是不夠,你將這碗也吃了。」
趙譽心里明白,沈棠其實並不餓,只不過是為了給自己面子,才故意先開口說餓的,他不知是因為心中的感動,還是這碗油條湯所帶來的暖意,只覺得外面的風寒再大,天氣再冷,他卻是溫暖的,他笑著點了點頭,「嗯,我吃一半,棠兒一半。」
小小的廚房之內,一時溫馨涌動,似乎更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