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既已從瑞王妃處得知了當年的真相,心中一塊大石便徹底落了下來,不管往事如何糾結,瑞王妃是趙譽生母的事實不可改變,瑞王妃對他不過冷漠了一些,到底不曾深深傷害過他,更何況,那冷漠也是為了他過得更好而裝出來的。
但這真相要不要告訴趙譽,沈棠卻犯了難。他曾經說過,那些往事不必再去探查,她卻仍舊那樣做了,到底有些心虛,但她心內相信,即便趙譽那樣說的,但內心也總是對自己的身世有所揣測的吧?
誰不想活得明明白白的。
思來想去,沈棠還是決定要將這事實告訴趙譽。
趙譽听了,久久不能言語,他猜想自己的出生也許帶著秘密,但從來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秘密,沉默良久之後,他才低聲問道,「上回你說,母……妃她身子虛虧,時日無多,大略她還有多少日子?」
沈棠想了想,「若是母妃能放下所有的心事,靜心養生,還是能夠撐個一兩年的,但若是她還是一樣憂慮擔心,恐怕也就是這小半年內的事了。」
即便瑞王妃如今尚能走動,但身子虛虧已久,又虛不受補,全憑她自身的毅力才能堅持下去,這樣的身子,是說不定哪日一倒下就徹底爬不起來的。
趙譽眼角微紅,沉聲說道,「既然她沒有多少日子了,那總該將這其中的話,與父王講清楚了去。總不能……總不能帶著誤會和遺憾就這樣去了。」
沈棠點了點頭,「父王明日沐休,不如咱們設下一桌好筵,請父王和母妃一道來馨菲院坐坐,這十七年來,父王和母妃都無甚好好相對的時候,其中定是有許多的誤會,若是能解開就好了。」
趙譽不知道為何,心中忽然涌過酸楚,「只願沒有太晚。」
到了第二日午膳時,瑞王來了,見擺了一桌子的佳肴,他笑著問道,「今兒可是什麼好日子,怎麼特意請了我來用膳?」
趙譽嘴角彎起,「兒子請父親一塊吃頓飯,還需要特地挑什麼好日子不成?」
瑞王朗聲笑起,坐了下來,卻見桌案之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四對碗筷,不由朝沈棠看了過去,問道,「怎麼?除了我們三人,還有誰要來用膳?」
沈棠恭敬地回道,「兒媳也著人去請了母妃。」
瑞王面色微沉,但卻並沒有發話斥責,只是眼神一深,自顧自地倒起了酒來。
屋內氣氛一時沉悶,趙譽和沈棠面面相覷,只好一個替瑞王布菜,一個替他斟酒,服侍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瑞王妃遲遲不到,瑞王臉上終于有了怒意,他沉聲道,「以後切莫再行這樣的舉止了。」
他話音剛落,文繡一臉緊張地進了來,低聲在沈棠耳邊說道,「王妃院子里的丫頭說,王妃一大清早就帶著葉嬤嬤出了門子,我問她們王妃去了哪,竟一個都不知曉。我後來又去了一趟二門,問王妃是套了誰駕的馬車,結果一個叫牛二的告訴我,王妃著他駕著車去了一趟忠勇伯府接了表小姐,後來又行駛到青鳳樓處,便令他先行回府了。」
沈棠頗是驚訝,「青鳳樓?江蓉蓉?」
文繡點了點頭,「碧笙知道您會擔心,當即便先行去了青鳳樓,我前來回稟您,看看是不是也要去看看?」
沈棠想到昨日瑞王妃的憂慮和決絕,瑞王妃是一定要保證趙譽安然無事的,所以江蓉蓉手中到底有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是她關切之極的,若是猜得不錯,瑞王妃此行定然是想要親自將江蓉蓉的事情解決。
碧笙昨日也听到了那驚心動魄的往事,想來也是這樣以為的,這才先行去了青鳳樓。若是能夠談攏自然是好,但若是起了沖突……自己昨日已經明確表示過,不可能接受江蓉蓉入王府,恐怕今日的談判結果不會很好。
她心中隱隱有些擔憂,望向趙譽的眸光便帶了許多探詢,「夫君,您看要不要去尋一尋母妃?她身子不好,在外頭到底有些不太安全。」
瑞王聞言,立時問道,「出了何事?」
沈棠想了想,揮退屋內的丫頭們,又命文繡在門外候著,然後將昨日瑞王妃對她坦陳的舊事一一道出,她細細端詳著瑞王的神色變幻,心中確定瑞王對瑞王妃仍舊有情,這才低聲說道,「母妃怕江蓉蓉會礙到夫君,想必是去與江蓉蓉談判,但母妃身子不好,江蓉蓉又是素來任性的,兒媳擔憂母妃會吃虧。」
瑞王先是冷哼了一聲,「她才不是會吃虧的人,哼。」
但隨即卻又問道,「你說她身子不好?不是近日已經好了,啊?她都能夠出門散心走動,到底又是哪里不好了?」
沈棠有些訝異,她忙回答,「母妃身子虛虧已久,看似好轉,實則不經一擊,這不是幾日之功,便能夠好的。母妃她……恐怕很難支撐過今歲了……」
瑞王大驚,大驚之後又是深深的頹然,他不敢置信卻又不得不信,過了許久才悵然若失道,「我竟然被蒙在鼓里,什麼都不知道……你到底為何要這樣對我……」
沒過多久,碧笙回來了。
她滿臉焦慮地說道,「小姐不好了,我去了青鳳樓,掌櫃的說王妃和江蓉蓉是去了,但沒過多久又叫了輛馬車一起走了,說是往東郊而去。」
趙譽跳了起來,「東郊……母妃去東郊做什麼?」
他從牆上取下馬鞭,匆匆道了聲,「我去東郊看看去。」
瑞王想了想,到底還是沒能忍住,他大聲說道,「譽兒等等,我與你一道去看看。」
碧笙見瑞王和趙譽走得匆忙,不由問道,「小姐,咱們也要去看看嗎?」。
沈棠卻皺著眉頭自言自語,「東郊……王府並沒有產業在東郊,東郊既無懸崖山嶺,又無溪流河海,似乎也並沒有什麼特別危險之處,王妃和江蓉蓉去那里做什麼……」
碧笙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憂疑地說道,「小姐,上回您讓我調查忠勇伯府的時候,我好像听說,忠勇伯府倒是有不少產業都在東郊的。」
她忙道,「啊,對了,當年四小姐嫁給江增時,似乎忠勇伯還特意給了一座小莊子,恰巧也是在東郊的。江蓉蓉當年被人從瓊州送回京城,忠勇伯不肯將她養在府里,便是扔到東郊她母親的陪嫁莊子去的。」
沈棠想了想,臉色變得凝重了起來,「那莊子既然是四小姐的陪嫁,說不定里頭藏著什麼秘密和證據,恐怕母妃當年還是有把柄被江蓉蓉發現了……」
她忙對碧笙說道,「母妃是個剛烈性子,若是江蓉蓉這回不听她的勸,恐怕會有沖突。你先騎一匹快馬趕去找王爺和世子,讓他們先去那莊子上瞧瞧。我和文繡也很快就會趕來」
碧笙點頭離去,文繡卻有些擔憂地望著沈棠說道,「您正懷著身子,經不起馬車顛簸,王妃那,有王爺世子他們去了,您還要過去嗎?」。
沈棠點了點頭,「我總有些不太好的預感,王妃若是出了什麼事,世子心里會一輩子都不痛快的,所以我必須要趕去看看,至于顛簸,馬車行得略慢一些便是了,東郊那里的路也好走,不礙事的。」
等她趕到東郊時,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之後的事了,東郊這里原本就是一些莊子農田,除了勞作收獲之時,甚少有人出沒,但此時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一路之上竟然圍了不少人。
沈棠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便命車夫將馬車行得略快一些,越是臨近,氣氛中便越有壓抑之感,空氣里還傳來焦味煙味。
她忙掀開車簾,只見不遠處隱隱有火光亮起。
文繡焦急地說道,「前面似乎著火了,看位置,差不多便是碧笙說的地方了。難道是……」
沈棠心中不安,等下了馬車,便尋了個圍觀看熱鬧的婦人問道,「請問前面發生了何事?」
那婦人表情中帶著幾分驚恐,「前面那座小莊子向來無人打理,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走了水。好在救得及時,火已經小了不少,嘖嘖,剛才那火勢真大,嚇死人了」
文繡忙問道,「那座莊子,知道主家是哪個府里的嗎?」。
那婦人嘆了一聲,「是忠勇伯府的莊子,剛才有幾個衣著華麗的貴人騎著快馬過去了,想來他們主家得到了消息。」
沈棠听了,便扯著裙擺往前面擠去,那婦人見狀,忙喚道,「前面危險,小娘子回來前面危險」
在村民莊戶的竭力搶救下,火勢差不多已經要滅了,但這莊子損毀嚴重,看得出來,之前的火勢定然十分厲害,沈棠四下張望,並沒有看見趙譽,也不曾看到瑞王,便是連碧笙都沒有蹤影,她心中不由往下一墜。
听方才那村婦所說,趙譽他們定然是已經來了的。
救火的村民見沈棠要往里面擠去,不由將她攔住,「這位夫人,不要過去了,里頭燒毀嚴重,時不時有廢梁墜落,實在是太過危險了。」
沈棠急忙問道,「方才有沒有一位這樣高的公子進來,他穿著深紫色的錦袍,不知道大叔有沒有看到?」
那村民張了張口,「原來你認識那位公子,是,有,方才進來了三位貴人,一位便是你所說的那位公子,另外一位則更年老一些,還有一位是個姑娘,方才火勢還沒滅下,他們就闖了進去,這麼久都沒出來,恐怕凶多吉少了」
他想了想,試探地說道,「我听人說,好像這莊子起火的時候,里頭還有人,難道是夫人的親人?」
他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那樣也沒用,都燒了兩三個時辰,火勢那樣大,要是還活著,早就出來了,想必……便是後來進去的那三位貴人,恐怕也……夫人我看您似乎還是雙身子的,里頭危險,切莫進去了。現在火勢已經滅了,您就在外頭等著,過不多久,等我們清理過去了,便自然能有結果。」
沈棠謝過了那村民,但卻並未听他勸告,仍舊往里頭走去,趙譽還在里頭,她怎麼能就立在外頭干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