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嬌 正文 二百五十一章 據實

作者 ︰ 衛幽

沈棠可以約莫想象到當日當景,但心中卻仍然還有一些疑問,大小姐和三小姐身量相仿,眉目相似,但到底還是有些不同的,一個人的舉手投足身上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氣質氣息,總不可能完全一致。

從前在京城與瑞王相交時李代桃僵,是因為瑞王原本對大小姐就不熟悉,三小姐化了相近的妝容,以面紗蒙住臉,刻意地模仿,倒也還尚說得過去。但沒有了面紗,又沒有身邊人的掩飾,要在北疆故伎重施,卻還是太難了。

除了王爺之外,大小姐那些陪嫁過來的貼身丫頭嬤嬤該如何瞞過?甚至連吳側妃也不容易騙過。

她不由問道,「母妃要取而代之,並不是件易事,您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瑞王妃轉過臉去,指了指葉嬤嬤說道,「大姐陪嫁過來的貼身丫頭和嬤嬤少說也有十來個,原本要瞞天過海,確實不容易,這也是嫡母和大姐能夠放心地讓我來代孕的倚仗。但大姐怎麼也不會想到,她最信任的陪嫁丫頭阿葉,與我卻有莫大的淵源。」

葉嬤嬤上前了一步,低聲說道,「這是奴婢心底的一道刺,本來不願意提起,但既然今日是要將這些事情都說破的,因此也沒什麼好對世子妃隱瞞的。」

她神色微凝,「奴婢本是良家子,幼時與姐姐被人販子拐賣,幾經輾轉到了京城,後來入了忠勇伯府,被指到大小姐身邊為婢,初時不過只是個微末的三等丫頭,常常受委屈。」

大小姐並不是什麼狠辣凶戾之人,但正因為如此,忠勇伯夫人才在她身邊安排了幾個厲害的嬤嬤,那幾個嬤嬤自以為有夫人撐腰,對下面的小丫頭頗為嚴厲,一不順心就要打罵,而大小姐卻听之任之,並不以為然。

葉嬤嬤急需說道,「有一次,奴婢無意間打破了大小姐屋內的花瓶,那花瓶是大小姐的心愛之物,價值珍貴,若是讓大小姐知道了,難逃死罪。奴婢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恰巧三小姐有事來看大小姐,見奴婢惶恐窘迫,便替奴婢頂下了這事。果然,大小姐知道後震怒非常,當即便稟了夫人將三小姐好生責打了一頓。」

她望向瑞王妃,眸中流露著感激的神色,「三小姐是伯爺寵愛的女兒,尚且被夫人那樣責打,若是奴婢,哪里還有命在?奴婢連累了三小姐,心中既愧疚又感激,但三小姐卻絲毫沒有責怪奴婢的意思,反倒暗地里格外關照奴婢。」

瑞王妃嘴角略彎,「其實當時倒不是我多麼仗義,我只是以為若是自己扛下來,嫡母顧念父親對我的疼寵,不敢對我下那麼狠的手罷了。而你當時長得瘦小,我又清楚嫡母和大姐的手段,那頓板子下來,你哪里還能有命在?誰料到,嫡母竟然能夠那樣狠辣。」

她撇了撇嘴,「若是我當時知道頂下來了也會招來一頓打,或許我就不救你了呢」

葉嬤嬤的神色越發柔和,「您替奴婢挨了這頓打,奴婢便發誓自己這條性命從此之後就是您的了。」

她轉過臉去,對著沈棠說道,「當時伯爺寵愛的除了卞姨娘外,還有一位葉姨娘,她當時正懷有身孕,夫人對她頗為忌憚。奴婢瞧她眉眼與我娘親很相似,正懷疑她是我失散的姐姐,也是三小姐私下助奴婢暗查,證實了葉姨娘的身世,讓我姐妹團聚。」

說到這里,葉嬤嬤神情忽然低落了下來,「為了姐姐好,我們這關系一直都不曾公開,所以夫人也好,大小姐也好,整個忠勇伯府除了我和姐姐,便只有三小姐知道這個秘密。這也是後來,姐姐被人害死一尸兩命之後,夫人仍舊留奴婢在大小姐跟前的原因。」

她咬了咬唇說道,「奴婢地位卑微,要給姐姐報仇談何容易,也是三小姐助奴婢一步步往上爬,最終成為大小姐的貼身丫頭。夫人那里,奴婢是擠不過去的,但既然夫人最看重大小姐,奴婢便也要讓她嘗一嘗什麼叫做切膚之痛。大小姐不孕,是因為奴婢動的手腳,只是奴婢不曾想到,這手腳卻為三小姐招來這樣的禍事。」

沈棠听得越發驚心,葉嬤嬤身為大小姐的貼身丫頭,在大小姐帶去北疆的人之中,是頗有些地位和權威的,若是三小姐得了她的相助,那麼很多事情就容易了起來。

瑞王妃說道,「大姐平素喜歡濃妝,所以懷孕時,我便刻意洗盡鉛華素面朝天,後來身子沉重,臉蛋有些浮腫,越發便與從前不大一樣,王府的人初時有些不習慣,時間久了倒也慢慢接受了我的模樣。但王爺他……那時心里到底發覺了不曾,我卻直到今日都還不能肯定,他那時什麼也沒說,像我們在京城時那般與我相處,對我月復中的孩子萬般期待,卻讓我時常覺得這是種偷來的幸福。」

她接著說道,「我懷胎時,一直通過阿葉收買培養王府里自己的勢力,還買通了大姐的另外一個陪嫁丫頭阿春。便是大姐帶來的人中,知道我存在的人也並不多,一旦阿葉和阿春都為我所用,那麼要瞞過其他人便易如反掌了。」

大小姐絕對不會想到,她一心想著等三小姐生下子嗣之後,便要將三小姐殺之而後快,她好有個現成的子嗣,穩固自己的地位,但她這念頭卻被三小姐反過來利用,倒丟了自己的性命。

瑞王妃繼續說道,「我生下譽兒之後,大姐想要立刻將我殺死的,但她院子里已經都是我的人了,哪里還能得逞,倒反讓我將她拿住。北疆天寒,她身子也不好,京城來的那個精明厲害的嬤嬤,也早讓我解決了,她還能有什麼法子?但譽兒才剛出生,我不想王府里見血光,便派人故意將她放了出去,本打算到了外頭再解決她的,誰料到她的命不好,遇到了雪崩,被埋死在了雪里頭。」

她嘆了一聲,「嫡母身邊的人和大姐的陪嫁們,一直都以為那個雪崩被埋死的人,是我。而奪取了世子端坐在瑞王妃寶座上的那個人,是大姐。便是吳側妃心里,恐怕也是一直這樣懷疑著的。我沒料到的人。是王爺啊」

畢竟是枕邊人,瑞王怎麼可能會對姐妹互換毫無知覺?既然活著的是趙譽的生母,是瑞王真心所愛的女人,卻為何會造成如今這樣的局面?

沈棠低聲問道,「父王他知道了?」

瑞王妃眼神失落地點了點頭,「他到底是什麼時候起疑心的,我不知道,但是瑞王府的人到雪崩那處找到了大姐的尸體後,他定然是什麼都明白了的。那夜他跑來質問我,為何要這樣做,當時的情境不是大姐死便是我死,我以為他能理解我,便將所有的事情從頭到尾都告訴了他。誰料到……」

她面色痛苦地說道,「他卻說痛斥我是個惡毒婦人,不僅做下這瞞天過海之計,竟然連親姐姐也要殺。他向來喜好風雅,厭惡爭斗,對于這匪夷所思的事不敢相信內心排斥抗拒,這我能夠理解,一心想著過些日子他醒悟過來後,我們兩個便能過著幸福相守的日子。」

瑞王妃失神地說道,「但我終究還是……失望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像是和我賭氣似的,再也沒有踏入過我房門。但他到底還是沒有揭發我,這些年來,雖然對我不理不睬,但卻仍舊給了我王妃的體面,後來回了京城,他還在忠勇伯府眾人面前替我圓了不少話。可他這樣的態度,倒反讓我心中忐忑不定,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沈棠听這語氣失落惆悵,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便將話題岔開,「那麼夫君呢?您是夫君的生母,卻為何這些年來要對夫君這樣……冷漠?」

瑞王妃苦笑著,「我也是無奈之舉。王爺再不踏足我房中,沒有大事絕不與我相見,若是譽兒養在我手中,哪里還能得到父親的關愛?于是我便試探了幾回,果然我對譽兒越冷漠,王爺便對他越憐惜,直至後來我索性狠下了心來,對譽兒再不理睬,王爺從此便如疼愛眼珠子一般疼愛他,將他親自養在身邊。而我從此便閉門不出,王府的事務全不插手,一來向王爺表明我的態度,二來也是不想輕易露面惹人懷疑。」

她的語調中透著無限的惆悵,「我到底只是個冒名頂替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這一切都要成化影,譽兒能得到王爺的寵愛,這才是保證他安全的唯一方法,為了這個,便是要我做得更加狠絕我也能夠做到。」

沈棠很是驚訝,瑞王妃對趙譽的冷漠疏離,一直是讓她看不懂之處,她曾猜測過瑞王妃非趙譽生母,那位三小姐才是,可是既然是費盡心機得來的嫡子,就該倍加疼愛才對,怎麼會對他那樣冷待,如今知道了緣由,她甚感唏噓。

唏噓過後,她心內不由生出不好的預感來,「這些事情,母妃原不必都對兒媳說,怎得今日……」

瑞王妃沉沉說道,「你既已經開始懷疑,我倒不如坦誠相待。你太過聰明,原本不是我心儀的兒媳類型,但既然譽兒的心在你身上,我便也信任你依靠你,將所有的事情都據實以告。你現今一定很奇怪,我為何非要將江蓉蓉塞給譽兒吧?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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