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榕去太學院上學的第一天,沈棠既欣慰又不舍地將弟弟送到了大門口,一輛素雅的馬車早就已經停在那多時了。
車簾掀起,露出一張俊朗清逸的面容來,沈楓笑著沖沈榕招了招手,「二弟,這里!」
沈棠替弟弟整了整衣衫,又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笑著對他說,「去吧,若是遇上什麼為難的事,就去找大哥,大哥英明果決,必會助你的。對吧,大哥?」
任誰對上沈棠這雙晶瑩剔透中帶著懇求的眸子,都不忍拒絕她,沈楓自然也不例外,他無奈地笑了笑,「棠兒不說,大哥也自然會照看好二弟的。」
沈棠的臉上便綻開一朵微笑,她沖結伴上學的兩個人揮了揮手,望著馬車離去,久久不肯回轉。
碧痕在她耳邊輕輕道,「小姐,咱們還是回去吧,這里,已經算是出了府門,您一個大家閨秀,站在這里不合規矩,被人嚼了舌根可就不好了。」
直到沈榕的馬車轉了一個彎,沒入了前方的街角,沈棠方點了點頭,「回去吧。」
安遠侯府的大門又緊緊地合上了。
不遠處的街角,一輛華貴的馬車停了下來,冷峻的少年出聲問道,「剛才進了安遠侯府的女子,是表妹嗎?。」
小廝恭敬地回答道,「回公子爺,並不是兩位表小姐。長風猜想可能是安遠侯府兩年前才回來的那位大小姐。听說,安遠侯府的二公子沈榕,今日入太學院,想必那位小姐是來送弟上學的。」
馬車里,少年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興味,他低低地輕笑道,「是……沈棠嗎?。」
馬車的飛奔帶走他的低語,激蕩起煙塵一片。
沈棠並沒有回月桂園,而是徑直去了頤壽園。
盡管祖母早就已經發過話,除了初一十五,逢雙的日子再過去給她請安,不必每日都去,但她卻仍然風雨無阻地堅持了下去。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她進門的時候,老夫人正在躺榻上閉目養神,听到動靜,方睜開了雙目,見是沈棠,便笑了起來,「是棠兒來了啊。榕兒該和他哥哥一塊上太學院了吧?。」
沈棠走到榻前,蹲了下去,把腦袋放到了老夫人的腿上,「榕兒今日第一次自己出門,孫女兒有些擔心,便送到了府門外,有些逾距了,還請祖母責罰。」
老夫人「撲哧」一笑,不由撫了撫沈棠的腦袋,笑道,「你這孩子,不過是送弟弟上學,在府門口多站了一會,又有什麼打緊?偏來請罰。你看看,這副撒嬌惹憐的模樣,就算是祖母有心想罰你,又怎麼罰得下手去?」
桔梗忙把沈棠扶了起來,「大小姐快起來,老夫人是信佛祖的人,哪會因為這麼點小事就責罰您哪?」
沈棠低垂的臉上不禁閃過一絲譏誚,但很快便又恢復了神色,她順著桔梗的攙扶,站了起來,笑著說,「孫女兒確實犯了規矩,向祖母請罰是應該的,但祖母不罰孫女兒,便是祖母對孫女兒的慈愛了。」
老夫人笑容更盛,「你這丫頭,越發伶牙俐齒了,祖母若是罰你了,倒顯得祖母不慈愛了啊?真該叫芳娘來看看,虧得她還一直說大小姐嫻靜溫和,是個實在孩子。這麼看來,哪里實在了?」
沈棠心下一動,笑著問道,「喬嬤嬤回鄉探親已有兩月了,怎麼還不回府來,棠兒都想她了呢!」
老夫人嘆了一聲,「是啊,人老了,才知道有個貼心人的可貴,這不,芳娘這一走兩月,我這心里空落落的。要不是有你們時常來陪著我,我還不知道要怎麼過呢!」
這位喬嬤嬤,閨名芳娘,是與老夫人自小一起長大的丫鬟,後來又跟著老夫人來了安遠侯府,她結發自梳,發誓終身不嫁,是老夫人一等一的心月復忠僕,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喬嬤嬤沒有子嗣,就把鄉下的佷兒當作是親生的一般,常常給他寄錢寄東西,前幾月,她佷兒家里出了點事,雖說後來沒事了,但她到底不放心,所以才向老夫人請了假,回了老家一趟,如今都有兩月了,卻還未回府。
沈棠不由問道,「喬嬤嬤家里的事都好了吧?。」
老夫人笑道,「芳娘回去後就來了信,說是一切都好,她走的時候我許了她兩月假期,她一輩子都在我身邊做牛做馬,也該是時候讓她回鄉享受享受佷兒的孝順了。一晃兩月已過,這會芳娘她應是在回府的路上了。」
婆孫兩個又絮叨了一會閑話。
老夫人見沈棠的臉色有些不好,又見她一直撫額,不由關切地問道,「棠兒怎麼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沈棠輕笑著搖了搖頭,「讓祖母掛心了,孫女兒這幾日一直發噩夢,大概是被夢魘著後,又未曾休息好,所以精神有些不大好罷了。」
老夫人沉思了一會,問道,「棠兒這病,有些時候了吧?。」
沈棠點了點頭,「打小就有。舅父請了不少名醫看過,都說是剛出生時被驚著了,開了許多方子,用過許多藥丸,都不怎麼起效。」
老夫人憐惜地望著她,「不如去求求般若寺的靜虛長老吧,他的醫術了得,專治疑難雜癥,在京城的貴族圈里,還是頗受贊譽的。後日就是百花會了,等百花會一過,你就持了我的帖子,去般若寺一趟,你看如何?」
沈棠感激地望著老夫人,眼中含著淚光,「祖母替孫女兒想得如此周到,自然是好的。」
老夫人笑得一臉慈愛,「皇貴妃娘娘吩咐,後日的百花會上說不得還要展示才情,棠兒你這兩日好好準備,若是能在百花會上露了臉,得到王妃貴婦的青睞,就能說到一門好親。醇王世子,瑞王世子,定國公世子,可都到了議親的年紀,這幾門好親,我們沈氏可千萬不能錯過。」
沈棠的眉頭一挑,她就知道,身為安遠侯府的女兒,她們的婚姻都被綁上了利益的戰車,綁上了皇貴妃的戰車,只要于沈氏有利,那不管對方是什麼人,都能把女兒拿來聯姻。
醇王世子,一個真正的病秧子;瑞王世子,花名在外的色中餓鬼;定國公世子倒還算是個少年俊彥,但可惜還未娶正妻,就已經有了兩房妾室,連庶長子都生了出來。
更何況,大周律,醇王世子和瑞王世子,這些在京為質的藩王世子,一旦成婚,就要回到藩王屬地去,世子妃自然也要跟著一起回去。
若是世子對世子妃有情還罷了,若是無情,那一個嬌弱的貴女,嫁到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該是何等的艱難?
沈棠心中冷笑,這便是老夫人口中的好親,但嘴上卻仍舊彎起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孫女兒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