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從那箱子中手腳麻利地挑了幾樣,將防身之物攏入了袖中,笑著對碧笙說道,「你且在這里琢磨這藥該怎麼下,我先帶著你碧痕姐姐去會會榮福郡主。」
碧笙想了想,點頭說道,「我沉不住氣,壞了小姐的事就不好了,還是碧痕姐姐跟去的好。」
沈棠整了整衣衫,淺笑著說道,「走吧。」
芳菲院的正堂里,趙慈正舉起了皮鞭對著上等的紅木桌椅,花梨木插屏,檀木屏風撒氣,也幸得那些家具做工結實,並不曾挨了幾鞭子就松散開來,但擱在上面的花瓶擺設卻不能幸免。
一時間,屋內「乒乒乓乓」地響個不停。
長條子臉的姑娘上前勸道,「郡主,莫氣了,這樣使力弄傷了手腕可怎生好?如今又不是在王府的時候,你傷了一丁點兒,都有人疼著擔憂著。」
趙慈聞言一頓,手中的皮鞭便自然地垂落了下來,不知怎得,她的臉上忽然漾起了幾絲悲意,與她颯爽的風姿全然不合。
只不過這幾絲悲意溜走地極快,不過片刻之後,她的面容又恢復了原本的桀驁孤高,她冷冷地道,「我就不信,我這般鬧法,這沈老頭還能沉得住氣,父王還能不管不顧。玉兒,去看看,那丫頭怎麼還不來。」
那長條子臉喚作玉兒的丫頭眉頭微皺,遲疑地道,「小姐真的要對付沈大小姐?我听說沈侯爺甚是愛重這位嫡長孫女呢」
趙慈不以為然地說道,「就是得沈侯爺的愛重,我才會尋她的晦氣。我倒要看看,動了沈老頭最看重的孫女,會有什麼後果。」
她拾起皮鞭,輕輕地吹了口氣,臉上露出古怪的笑意來。
沈棠進門的時候,所見到的便是這副景象,她心中微微一緊,但臉上卻笑得波瀾不驚,似乎對這屋中的凌亂不堪絲毫不曾放在眼中。
她淺笑著向趙慈行了禮,恭謹地叫了一聲,「郡主」
趙慈眉頭一挑,「你就是沈棠?」
沈棠淺淺一笑,「是。不知道郡主叫棠兒來,是有什麼吩咐?」
趙慈細細地打量著眼前沉靜端莊的少女,她未施粉黛,素衣謹然,頭上隨意地挽了個小髻,只插了一根竹簪子,看起來清麗月兌俗,絲毫沒有侯門嫡女的張揚,但卻自有一股氣勢在。
她歪著腦袋,咬著嘴唇,暗暗地想,眼前這女子看起來倒是不差的,頗有些對自己的胃口,若是往日,自己說不定還能生出幾分與她結交的心思來,只是現在……
她低低地一嘆,怪只怪她是沈老頭看重的孫女,是沈灝這個髒東西的女兒。
這麼想著,她的臉上頓時起了戾色,不由分說便從腰間將皮鞭抽了出來,只不過是一轉瞬的時間,便將皮鞭揚起,向著沈棠迎面打了過來。
電光火石間,趙慈只覺得自己的手臂突然一麻,執鞭的手頓時軟了下來,「啪嗒」一聲,方才還去勢凌厲的皮鞭竟然從手中滑了下來,重重地掉落在地上。
她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來,一雙眼迷茫之極,「你……你做了什麼?」
那廂,玉兒見主子情況不對,忙躍了過來,要將沈棠拿住,但碧痕又不是吃素的,怎能讓她得逞?
一時間,趙慈主僕被沈棠和碧痕制得死死得,動彈不得。
沈棠輕輕地笑了起來,她一邊將皮鞭從地上揀了起來,一邊說道,「常听說郡主揚鞭時風姿卓絕,棠兒早就仰慕已久了,這番親見,倒果真有幾分當年鎮國大長公主的風範來。」
鎮國大長公主,是大周朝百年前一位武勇謀略皆頗了得的女中豪杰,她擅長使鞭,曾用手中的銀鞭將敵將打敗,後來周朝貴族少女中,便興起了這股銀鞭熱。
趙慈全身動彈不得,又听到沈棠的嘲諷,一時忍耐不住,厲聲喝道,「你想做什麼?快將我放開,我是先帝御封的榮福郡主,你對我不敬,我可以治你的罪來人,來人」
但方才為了方便對付沈棠,芳菲院中的丫鬟婆子盡都被她譴開,還特意吩咐了,就算听到什麼動靜也不許進門來探,此時她呼號起來,竟無一人回應。
沈棠低低地嘆了口氣,將皮鞭重又塞到了趙慈手中,抽出手去之時,也不忘記在手腕之上輕輕捏了一下。
她笑著端視著趙慈,柔聲說道,「郡主心里盤算著什麼,棠兒也有七八分的了解。只是郡主方才那鞭,卻真是找錯了人呢祖父便是再疼愛棠兒,也絕計不會因郡主賞了棠兒幾鞭就命父親寫一紙休書,將郡主休了」
趙慈的心下猛得一震,她的聲音略有些發顫,「你……還知道些什麼?」
沈棠眉頭一挑,「哦?竟是還有些別的什麼嗎?。」
「哦原來是那個啊。」
她忽然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來,嘴角微微完起,然後湊到趙慈的耳邊低聲說道,「郡主為何連拒那麼多位翩翩佳公子,卻在這十六歲上,被景陽王強嫁給了有平妻有妾侍有嫡子嫡女還有一堆庶子女的沈灝,這事的確是耐人尋味得緊呢。若是傳了出去,也不知道那位還有沒有命在呢」
趙慈渾身一震,面色發白,她顫顫巍巍地道,「你……想做什麼?」
沈棠微微一笑,「郡主且放心,這麼無聊的事,棠兒是不會做的。」
她頓了頓,「棠兒只不過是有些事情想與郡主合作罷了。郡主想不想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與棠兒好好聊聊?」
趙慈的面色變了幾變,終究還是點了頭,她低低地道,「好,我答應你,坐下來好好談談。」
沈棠輕輕一笑,也不知道又在趙慈身上動了什麼手腳,趙慈便忽然又恢復了氣力。
趙慈又驚又懼,不由問道,「你這使的到底是什麼詐?」
沈棠微微報以一笑,卻並不回答,她指了指怒目圓瞪被碧痕制住的玉兒,笑著說道,「郡主能不能請這位姐姐和我家碧痕,一塊到院子里看看風景?這芳菲院里此時正是繁花盛開的時候呢」
趙慈無法,只得令玉兒離開。
等到堂中只剩下了她二人,趙慈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擺出一張臭臉說道,「你我之間,能有什麼好合作的。」
沈棠搖了搖頭,「郡主此言差矣。你我之間,能合作的多了去了。比如,郡主不過進門兩日,就有人膽敢在你的屋內灑了這無色無味的桑血花藥粉,要絕您的後嗣呢可能解這毒的,普天之下,能讓郡主找得著的,怕也只有我一人了。」
趙慈猛然一驚,「你說什麼?」
沈棠淺淺一笑,「郡主的脈搏虛浮無力,這兩日較之從前,更覺心火煩躁,倦怠無力。只是這癥狀也不明顯,郡主又心懷有事,因此很容易便忽略。待到月事來時,會有淋灕不盡之象,但也不嚴重,又因此乃女子私密之事,郡主想必也會不當作一件事,盡力遮掩之。時日久了,郡主便以為這是常態,倒不會放在心上了。」
她語氣微微一頓,話音便重了起來,「等到了郡主反應過來時,卻已然中毒頗深了。」
趙慈雖是不信,但見沈棠方才莫名其妙地便將她制住,心底不免也有幾分慌亂,她低低地問道,「那桑血花,是怎麼樣的毒?」
沈棠的目光一深,身上散發出冷意來,她沉沉地說道,「這桑血花,乃是西域奇毒,從前只有西域皇室才有這物事。說它是毒,倒也算不得,因為男子若用了此物,絲毫不會有所損傷。但若是女子踫了,就有些不妙了。」
她眼中的寒芒更盛,「少女踫了,輕則月事淋灕,常有月復痛之感,重則不能生育;若是孕婦沾染了,那便難逃崩漏之癥,嚴重的,便可能失血過多,一尸兩命,母子俱亡。」
趙慈心中一凜,「你既說無色無味,又怎能知道我這里被人下了那藥?」
沈棠嘴角輕輕一彎,「我幼時曾特意去山中尋這味桑血花,對它簡直算是刻骨銘心,難以忘懷。便是它無色無味,我也能認得出來。」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我娘親,便是因被人用了桑血花,才崩漏不止,芳齡早逝的。」
自從方氏過世後,方明軒便一直都在查找妹子的死因,他一直都不相信,向來身子康健又學有醫術的妹子怎會得了那麼嚴重的崩漏,以至于這樣年輕,就香消魂逝。
方明軒懷疑是秦氏為了上位暗中動了什麼手腳,也恰好因他在青衣衛中的特殊地位,才讓他從蛛絲馬跡中抽絲剝繭,終于查到了桑血花這個線索。
當時他氣憤難當,便想將仇報了,但年幼的沈棠卻拉著他的手說︰「娘親的仇,棠兒親自來報」
一晃快近十年。
趙慈聞言身子一窒,不由愣了半晌,出嫁之前,父王曾與她說過沈灝的家世為人,提及沈棠的母親,這位早逝的原配夫人時,父王說方氏夫人乃是因為產子後體虛,失血過多,這才沒了的。
但听沈棠今日這話,難不成,竟是被人所害?
沈棠接著說道,「郡主若是不信,便再等上幾日,若是葵水來至,不曾淋灕,那棠兒便是胡說八道。郡主盡可繼續折騰,可盡地折騰,棠兒再不多言語一句。」
趙慈心中已然信了八分,「好,我的葵水正好將至,若是真如你所說,那我便就與你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