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鄭月蟬趁亂,拖著鄭國泰千趕萬趕,總算在晌午前趕到了縣衙,這一路上把事情也給他交代了下。又在剛才那衙役的指點下,順利的掛上了號。
兄妹兩在謝過了那個衙役後,月蟬尋思了下就對鄭國泰說道︰「大哥,雖然我們報了案,我看著這梅娘兩口子一時半會也抓不回來,就算是抓回來,我們也沒辦法在三天內酬到二百兩,一會你我去找下地保和牙子,讓他們幫忙找下地的買家,要不然真要是給大伯抵去了,那以後的日子真的要難了。」
鄭國泰想了下,也就同意了,于是兩人先去住在城南的地保家,和地保說明來意後,又尋去了同在城西王牙人家,這王牙人是這片算是風評最好的牙子,可這鄭國泰卻不想去找他。
而他不願意找這王牙子的原因,很簡單人家有個讓他不爽的老婆!原來這牙子的老婆在幾年前和死去的鄭艾氏認識了,也不知怎麼的就和鄭艾氏投緣,兩個人越來越談得來,最後還認了干姐妹。
那時候鄭月蟬雖然還小但是鄭國泰已經十二了,正是半大的小子,這一結拜他就得管那牙人的婆娘叫姨,連帶著也有了個做牙人的姨夫,而當時,社會是等級觀念非常森嚴,嚴格分成所謂的「三教九流」上中下二十七流,在這二十七流之外還有一說那就是不入流,說的就是九姓漁民,也就是所謂的賤民,那真的是確確實實的賤民,終身不能上岸,也就是說你生在船上,結婚在船上,死也要死在船上,死了也不能入土為安,河里一扔就行了,更別提什麼讀書了。
這上九流是,一流佛祖二流天,三流皇帝四宰相,五流閣老六流官,七進八舉九解元。
這一流佛祖指的就是那不長頭發只長包的釋迦摩尼,二流天說的是那個好好先生玉皇大帝,只是這兩個的排名是不確定的,經常冷不丁的就換了個個,比如在萬歷他爺爺那會,誰要是敢說一流佛祖二流天,免不得要去和獄卒喝茶聊天。但是後面幾流那是實打實的,誰也不能越了過去。
而中九說的是,一流秀才二流醫,三流丹青四流皮(皮影),五流彈唱六流卜(卜卦),七僧八道九棋琴。
這中九流里除了這一流秀才的位置不管什麼朝代都不會改變外,其余的經常會因為皇帝的個人喜好而影響排名,還是拿萬歷爺爺來說事(一事不勞二主(——!))在嘉靖朝的道士絕對排在醫生之上的,因為他老人家生病了只看道士不看太醫,藥,人家也不屑于吃,要吃就吃丹,人家不是要看病,要的是白日飛升,然而嘉靖駕崩後在隆慶朝,道士一再給打壓(萬歷他爹不知道怎麼著就是看道士不順眼)排名不住後移。而到了萬歷,因為萬歷他媽李太後老人家信奉的是佛教,連帶著和尚就水漲船高了,但一般來說除卻最高層的影響那麼基本上就是這麼個排名。
最後這下九流指的是,一流高台(唱戲)二流吹(吹鼓手),三流馬戲四流推(剃頭),五流池子(北方的澡堂子)六保媒,七修八牙九娼妓。
這牙,說的就是牙人,又稱牙子,是做人口買賣和土地負責牽線搭頭的中間人,放在現在也就是個做中介的,沒什麼社會地位低下之說,可在當時的地位直接就能和娼妓同等了。這鄭國泰是個縣學得學子,說不得以後就是中流里的頭一流,秀才老爺了,現在卻要叫個牙人姨夫,就如同後世清華學子去管坐台小姐叫姨。
就因為叫那婆娘一聲姨,他可沒少在縣學給同學門譏笑,他覺得就是因為那個婆娘才會讓他成為同學們的笑柄的,所以心中對他們一家多有怨念。
現在鄭月蟬說要找王牙子,他心里的別扭就甭提了。
鄭月蟬對那王牙子,卻沒什麼感冒,畢竟她是穿越來的,在前世什麼都離不開中介,前世的有幾個同學就是做中介的,沒覺得怎麼低下,對叫那王家婆娘姨,也就沒什麼抵觸,本著有熟人好辦事的原則,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王牙子,至于鄭國泰的小別扭,她直接就無視了。
面對鄭月蟬的強勢,鄭國泰選擇了和諧,于是兩人來到了離鄭家不遠的王家。出來的僕人說王牙子不在,鄭國泰正要慶幸,不用叫那牙子姨夫了,轉身就要拉著月蟬離去,但這時候,那僕人也是認得他們,知道是東家娘子的結拜姐妹家的,便說了句;「雖然東家不在,但東家娘子在,要是兩位願意,小人便去通傳一聲。」
鄭月蟬尋思了下,這王牙子什麼時候回來也沒有準,但是這家他是要回的,和他婆娘說也是一樣的,說不定看在他婆娘面上還會盡心點,也就不理會鄭國泰的拉扯,和那僕人道了聲有勞,就跟了進去。
話說那王牙子的婆娘也是個良善的,平時為人爽利,眼見著鄭家兩兄妹上門,心里說不出得歡喜,想起和鄭艾氏的交情,這一見那兩孩子,淚水就止不住的流。
鄭月蟬見她見了自己老是哭,這也不是個事呀,她們來這可不是來看她哭得。于是便輕聲勸道︰「姨,您那先別哭了,我娘這後事辦得有點過,留下了點虧空,家里也沒什麼值錢的物品,只是在城郊有五十畝地,想讓姨夫幫忖著找個買主。」
那婆娘听了也就收住了眼淚,兩家同住在城西那片,離的又不遠,鄭家那點事她也都知道,看著這兩兄妹,不由得嘆了口氣,鄭艾氏這一走苦的也就是這兩孩子了,沒了娘,不但攤了個這麼個爹,還有個生兒子不帶雞雞的大伯那日子還不知道怎麼過呢。就提醒他們說道︰「想你們娘在世的時候承她的情,沒有看不起我當家的是牙人的身份,我們兩個也算是談的的,我就和你們說個實情,你們這地估計賣不了。」
鄭月蟬听了心里膈應了下,那地難道有什麼緣故?這正要開口,在一邊裝沒在的鄭國泰就跳了起來︰「怎麼就賣不了呢?那多好的地呀,地肥,且整,離水離城又近怎麼就賣不了呢?」
「哥,姨說的是可能賣不了,不是沒人要。」月蟬嘆了口氣,接著道︰「嬸子,這地是不是有什麼淵源?」
那婆娘不由得多看了鄭月蟬一眼,鄭月蟬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自小這女娃兒都是不吭不哈的,前幾天傳出她插諢使賴,放刁撒潑,愣是逼的鄭家那大伯寬限了7天,她還不信,現在看來可能還真是她干的,心里不由的替鄭艾氏高興,這鄭二家要是再沒個厲害的,遲早會被鄭大家的全吞了,至于名聲什麼的,在她心里也就是不愁吃喝的人想出來的折騰人的玩意。
雖然在自己家里,王家婆娘還是左右望了望,這才小聲說道︰「我也是听我家那口子說的,你家那地是代代傳給嫡子的保命田,原本是傳給你家大伯的,可是他沒兒子,所以當初你們族長就把地分給了你爹,也因為這你那大伯就怨上了,也對那地心心念念。當時他要你爹當著族長的面白字黑字的寫了,子孫後代保命田不能賣于外姓手,的條子。所以呀,這地你們要是賣外人,你家大伯拿著那條子就能不花一文的收了你們家的地,我估模著你娘後事上他就沒少插手。」
月蟬沉默了,她萬萬沒想到還有這典故,這地要是賣只能賣大伯的話那是絕對不能賣的,就大伯出得那價,賣了這一家人得喝西北風去。
那婆娘看著這兩孩子難為的樣子一陣心疼,想著這街只有鄭艾氏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把自己當成自家妹子一般的看待,便有心幫忖一二,拉過月蟬的手握在手里,說道︰「我也知道不到萬不得以你們也不會想要賣地,可這地賣不賣你們還是回去再琢磨琢磨。」說著轉身從身後的大肚花瓶里模出二十兩銀子,塞到鄭月蟬手里,「姨,也沒多得閑錢,這二十兩是這十幾年的體己,你們先拿去應個急。」
鄭國泰望著鄭月蟬手里的二十兩銀子,眼楮當時就紅了,的說不出話來。
他平時雖然嬉皮笑臉的不務正業,但也不是個不懂好歹的,一句話他還是個單純的小年輕,見這王嬸子說了掏心窩子的話,還拿出體己銀子來,想起平時因為她當家的是個牙人,沒怎麼看得起她,現在第一個幫他們的竟然是她,心里一陣羞愧,當即拉了妹子跪了下去,說道︰「姨,你是個好人。」
那婆娘趕忙扶了起來,抹了把眼淚,連連說道︰「當不得,當不得的。承你們叫聲姨,這銀子你們就收了吧。」
鄭月蟬原本就沒跪的習慣,見那婆娘來摻,順勢也就起來了,又見鄭國泰似乎想要要推諉,也不說話忙收起了銀子,告辭了王家姨媽,拖著鄭國泰往家里走去,現在可沒時間去搞虛的,時間不等人還差著一百八十兩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