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孫海作為慈慶宮的主事,鄭月蟬的事他當然清楚,雖然朱翊鈞並沒有點明說是誰,但是憑他在這宮里混了這大半輩子,朱翊鈞口中的她只得是誰當然清楚。加上這朱翊鈞從小便是在慈慶宮長大的,這宮中的太監中除了馮保和張誠,就數他對朱翊鈞最是了解。這朱翊鈞的心性他早就模得是一清二楚。現在朱翊鈞如此這般作為他那還不知道其中的緣由,當下便小心地試探道︰「萬歲爺,要不要讓奴才在宮里會唱曲的宮女,給萬歲爺唱那個什麼《錦衣衛之歌》,還有那個《精忠報國》?」
朱翊鈞頓時便眼楮一亮來了興致,問道︰「這能找著嗎?。」
孫海笑道︰「這有何難?這紫禁城內能歌善舞的宮女都的是,再說現在這兩曲子在京城到處傳唱,宮里必然會有人會唱。」
朱翊鈞沉思了半響,終于點點頭,但是最後還是覺得不妥,又吩咐道︰「孫公公,真要是能找著會唱的人,那麼……那麼你就先找個僻靜點地方。」
孫海微微一笑,躬身退了下去,按著旨意,在內宮曲藝館找了兩個嗓子特好的宮女帶著她們來到了位于御花園西北角的曲流館。話說這內宮的曲藝館還是當初朱元璋那個時候設立的,只是這老朱家到底是農民出身,所以這身體里似乎缺少文藝這方面的基因,所以歷來這曲藝館一直就是個聾子的耳朵。也就是每年在祭祀,或者是在宴請番邦使者等這樣的大場合中過過場,至于這皇帝……基本上這只要是老朱家的種都有各種奇特的愛好,但是喜歡文藝的至今也還沒出現過,所以在別的朝或許宮女進了曲藝館便有更多的機會接近皇帝,但是在大明朝這不適用。
從朱元璋到現在的萬歷,大明經歷了這麼多皇帝,也沒有那個妃子是從曲藝館出去的。現在孫海過來說皇帝要听曲子,這曲藝館里所有宮女的心思都活絡了。皇上年少英俊,而且這新進宮的王皇後不得寵,再加上此時正好是晚上,這要是能……那爬上了龍床,然後一個珠胎暗結,搶在王皇後前面生下個一男半女,那真的是能一步登天了。
孫海當然看出了這曲藝館里眾宮女的心思,但是這何嘗不是這內宮里除了兩宮太後還有那些老嬤嬤們以外,所有宮女的心聲呢?對此他只能在心里頭搖搖頭,挑了兩個模樣並不是十分出挑的人來帶到了曲流館。
這才回到了乾清宮,帶了朱翊鈞朝著御花園走來。朱翊鈞在到達御花園進門那里的天一門處,站住了,怔怔的看著那點滿了燈籠的御花園,想起了正月十五那天,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自己在御花園內見到了她。這一晃幾個月過去了,卻是物是人非,當下便有些意興闌珊,他訕訕的對孫海說道︰「孫公公,朕不想去曲流館了,你去把她們帶到絳雪軒來,朕要在那里听她們唱曲。」
孫海皺了皺眉頭,有些為難的提醒道︰「萬歲爺,這……這……這絳雪軒雖然在御花園的邊角上,但是那里不遠便有個便門,那里經常有人出入……」
朱翊鈞這個時候卻是打定了主意要去絳雪軒,在那里他是第一次在宮里見到她,和她說話,談天說地,說起了倭國,說起來了西洋的那些女海盜……在那里凝聚著他們之間點點滴滴回憶,那個晚上是他在宮里度過的最愉快的一個晚上,所以他一定要去那里,當然這其中原因當然不便和孫海細說。
孫海見了唯有長長的嘆了口氣,他現在有些後悔自己出了這麼個主意,這要是讓人知道這皇上半夜三更招宮女唱曲,也不知道又要出什麼ど蛾子來了可是現在後悔已經沒有用了,他只能硬著頭皮,陪著朱翊鈞來到了絳雪軒之後,便轉身去那曲流館把那兩宮女帶來,一路上只能不停的求神拜佛,保佑千萬不要給人看見了。
話說這怕什麼便來什麼這孫海在宮中雖然地位不低,但是比起馮保,張誠,張鯨等人來那差了不是一兩個檔次,這宮中局勢把控比起那幾個人來遜色的太多。當他把人帶到了朱翊鈞那里的時候,便松了口氣,以為沒人發現,但是卻不知道,早在他去曲藝館帶人的時候便有人把消息傳了出去,而接下來他們的一舉一動便全在了他人的眼皮子底下。
朱翊鈞正坐在當初和鄭月蟬聊天時坐的那台階上,而周圍原本放著的催花牡丹這時候早就換成了荷花。幾個月,不但是人面不知何處去了,就連這花也是換了,心中免不得感慨,這時見孫海領著那兩宮女過來,便吩咐道︰「孫公公,你明兒個傳下話去,這絳雪軒周圍以後只準擺放牡丹,這別的花以後別放到這里來。」
孫海點頭應了聲,這才轉身對那兩宮女說道︰「你們兩個還不快來給萬歲爺見禮」
那兩宮女听了立馬上前一步,跪倒在地脆生生的說道︰「奴婢,見過萬歲爺,萬歲爺萬福金安」
朱翊鈞走上幾步,來到他們跟前,見她們兩人都低著頭,接著這游廊上掛著的那幾盞宮燈,瞧見她們那墨黑的雲鬢上,插著幾只銀件的鬧蛾兒,隨著風吹微微的顫動著,頓時便覺得有趣,心道這個釵子倒是有趣,月蟬見了必定喜歡,便仔細看了起來,一時倒是忘記讓這兩人起身,直到一旁的孫海連聲的咳嗽,這才猛的醒悟過來,說道︰「你們平身吧。」
這兩宮女一謝恩站起,朱翊鈞有心想問這兩只釵子在那里買的,但是他這身份擺在那里不能隨便亂問,當下便按著規矩,老老實實的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平時在那里當差?」
站在左手邊的那個瓜子臉的宮女屈身頓做了個萬福,這才回道︰「奴婢吳舞舞,在曲藝館當差。」
那個鵝蛋臉跟著說道︰「奴婢黛細細,也在曲藝館當差。」這話剛一說完這臉便立即一紅。
朱翊鈞見她們倆是完全不同的態度,也覺得有趣,當下順口問道︰「你們在曲藝館做個差事?」
吳舞舞搶聲回答道︰「奴婢的舞蹈在曲藝館是一絕細細的曲子是我們當中最好的」
「哦?」朱翊鈞轉頭看向了那個叫黛細細的宮女問道︰「你唱的曲子真那麼好听?」
黛細細紅著臉微微點點頭。朱翊鈞左看看,右瞧瞧覺得這兩個宮女姐姐都還不錯,這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了,今天他還是第一次在沒有太後在場而和宮女說話,這樣的感覺相當的不錯,這時他覺得應該可以問那她們兩個頭上這帶的釵子了,當即便開口問道︰「你們這頭上帶的釵子很是別致,不知道是那里打制的?」
這黛細細剛要說話,就听得那吳舞舞嫣然一笑說道︰「萬歲爺,這會子叫我們過來只是為了問我們兩頭上戴得釵子?」
孫海自從把這兩人帶到,便一直站在了朱翊鈞的身後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那里,聞言,兩眼皮一翻,眼中精光閃過,隨即便又垂下了眼簾,這個吳舞舞,看來不是個安分的主,可是這不應該啊……
黛細細在一旁愕然的看著吳舞舞,她萬萬沒想到這舞舞竟然會這麼大膽。朱翊鈞給她這麼一搶白,頓時這臉皮一紅,現在的他充其量也不過就是個剛剛十六虛歲的半大的男孩子,這臉皮當真是女敕得很,這個年輕的宮女說話還是有些拘束,當即便訕訕的說道︰「這……好吧,你們就把那《精忠報國》給朕唱一遍吧。」
「噗嗤」一聲那吳舞舞頓時便笑出了聲來︰「萬歲爺,您這嗜好也真是奇特,這都快要三更了還唱這曲子,听了這曲子您今兒個夜里還睡不睡了?這不睡,明天早上上朝沒精神,那幫子的大臣到時候免不得便要有話說了。再說了這曲子要有陽剛之氣的人唱了才好听,這從奴婢們口中唱來便滿是脂粉味,唱不出那味道來。」
朱翊鈞見她說話一套接著一套,直把他堵的郁悶,當下他便有些懨懨的說道︰「這按著你說,那麼現在應該唱什麼曲子?朕又應該做什麼呢?」
那吳舞舞的媚眼瞟了一眼朱翊鈞,柔聲說道︰「萬歲爺,這當然是要看奴婢的舞蹈,听細細的曲子老」
朱翊鈞揮揮手說道︰「那你們就把你們最拿手歌舞拿出來給朕看看吧。」
有了朱翊鈞這個要求,當即那吳舞舞便應了一聲,往後退開了幾步,和那黛細細一對眼神。隨即黛細細的手掌輕輕的打著拍子,口中開始逸出猶如喃喃細語的調子來。而那吳舞舞隨著她的調子開始翩翩起舞。
要說這吳舞舞的舞蹈確實也算是不錯,但是對于這個正宗的老朱家的傳人,沒有什麼藝術細胞的人來說,這看在眼里只不過就是一個人體在那里扭來去,沒一會,朱翊鈞便靠著那階梯旁的柱子上打起了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