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這樣說,但畢竟是自家主子第一次交待下來的事兒。來旺不敢輕率對待,依然慎重地拱手說道︰「請小姐明示。」
輕笑著搖搖頭,雲中秀頗感無奈。不過見他能如此上心自己的事兒,還是有幾分欣慰的。吩咐他坐下後,雲中秀這才娓娓說道︰「明日一早你便啟程,去夏陽城替我打探一戶柳姓的人家」
此時樓下早已打烊,只剩下巧兒和六叔收拾完畢,坐在石凳上等著他們二人。半刻鐘的時間過去後,雲中秀才帶著身後的來旺一同下了樓。
又對六叔交代了明日的一些事,雲中秀領著巧兒一同出了茶園。主僕二人才剛剛坐上馬車,她忙拉過巧兒的手,一臉嚴肅地交待著,「那柳曼如小產了,過會兒你回了府千萬不要多言,也不要靠近碧柳苑,記得了嗎?」
什麼?小產
巧兒錯愕的表情和雲中秀初時听見這個消息時的一模一樣,愣了許久她才不可置信地開口道︰「怎麼可能啊,這才進府不到」言語到這里,戛然而止。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她臉色「騰」地紅了起來。頓了好久才一臉惋惜地念叨著,「雖然那個柳表妹挺不招人待見,但是怎麼會忽然小產呢,怪可憐的。哎」
水汪汪的眸子里,泛著些許淚花。看著她那副小模樣,雲中秀的心軟成了一灘水。這就是她的巧兒啊,無論遭遇了什麼事兒,永遠都是替別人著想的。她還以為自己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已經徹底影響了這丫頭。還好沒有,還好沒有。只因為經歷了那許多的事兒,她才更知道巧兒這份純真善良有多麼的難能可貴
輕輕撫著她柔軟的發絲,雲中秀軟言細語輕聲安慰道︰「傻丫頭,我告訴你這消息可不是為了讓你哭鼻子的。你要記得不要靠近碧柳苑,也不要靠近陸謙。懂了嗎?」
是的,不要靠近陸謙。雖然那男人的變相討好,已經等于是承認了他自己所犯的錯誤。可是這並不代表他不會把這禍事轉嫁到別人頭上。
這樣就算她或者那郎中真的走漏了什麼風聲,也還有個替罪羔羊代他承擔。
從最初的橫沖直撞到方才那般忍氣吞聲,他已經漸漸看清現實了,也懂得了忍耐。可若是他忽然搭錯哪根神經,那巧兒可就麻煩了。
她是可以確保她平安無事,可是對巧兒這樣未出閣的姑娘來說,那樣的名聲終是不太好的
迷蒙的淚眼眨了眨,巧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似乎被什麼氣氛壓抑著,主僕二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路行來都是安靜至極的。待回到雲榮府時,太陽已經落山了。
一路走一路行,雖然天色已經昏暗,可巧兒卻一直往碧柳苑的方向張望著,似乎有些放心不下那個可憐的女子。見她如此,雲中秀想到曾經的自己,倘若這丫頭要是知道了她也曾經歷過那樣的事兒,恐怕會把眼淚都流干了吧。
對這樣的巧兒她是又氣又無奈,但是還有些欣慰,只得在她耳邊再次出聲提醒道︰「我的話你要記住,碧柳苑萬不可踏進去一步。」
被這嚴肅的聲音喚回,巧兒鄭重地點了點頭,「小姐放心,巧兒肯定會好好保護自己的。」
「嗯,那就好。」這樣說完,她又開口道︰「今兒茶園的生意還好嗎?」
遲疑片刻,巧兒拭了拭眼底的淚光,連連回應道︰「嗯,好的很呢。小姐不知道,最最招笑的是,有些大老粗竟然打扮成了書生的模樣混進來。但是有殿下的侍衛在,他們一點粗俗的模樣都不敢流露出,那個裝腔作勢的樣子要多好笑就多好笑」
說著說著,似是想到了白日里的情景,巧兒臉上的笑容又逐漸綻放。
前一秒還哭泣著,下一秒就被人轉移了注意力。如此單純還真是讓雲中秀有些哭笑不得。不過見她終于不再為那事兒而哀傷,也就順著她的話繼續問道︰「能如此也算是沒有白費功夫,還有沒有其他的新鮮事兒了?」
巧兒低頭細細思索一會,隨後猛地抬起頭,急急說道︰「有巧兒差點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兒,不過小姐恐怕早就應該听說過了吧。」
「哦?說來听听。」
雲中秀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但是兩人已經行到了雲裳苑,身後又緊跟著兩個送來晚膳的丫頭,所以不得不暫時停止這個話題。直到她們離開,主僕二人才圍在圓木桌前一同用膳。
這個規矩在巧兒搬到雲裳苑的時候便定下了,但是那丫頭總是覺得抹不開,所以雲中秀拿起筷子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她夾菜。
夾菜的同時她也出聲提醒道︰「你還沒說那重要的事兒。」
听了這話,巧兒連忙放下碗。鬼頭鬼腦地朝四下看了看,又將敞開的雕花木門緊緊關上,這才壓低聲音,道︰「小姐真的沒有听說?」見她笑著搖頭,巧兒的面色越發地紅了起來,隨後她神秘兮兮地說道︰「今日巧兒在園子里听那些茶客說說太子殿下有斷袖之癖還是和那位白衣公子」
這話說完,雲中秀似是被嚇倒了一般,夾著菜的手在半空頓了頓。隨後她的面上浮起一絲了然的淺笑。
斷袖之癖?是了,這種傳聞前世就在街頭巷尾流傳著,甚至還有婦孺拿這事兒去嚇唬不听話的男娃。不過,也正是這個謠言才掩住了世人的耳目。當那少年的身份大白于天下時,曾經引起了多少人的恐慌啊
如今這謠言傳得倒是甚早,竟然始于她的茶園。想必此時早就傳到他的耳中了吧,只是不曉得這事兒並非是他親手策劃的,那人會是什麼反應
又閑聊了一些茶園的事,晚膳也不知不覺地用完了。有人收拾過後,主僕二人又在院子里坐了好一會兒,這才上了榻。
阿嚏——正當雲中秀躺在榻上昏昏欲睡之時,卻猛然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這一聲響將巧兒驚醒,她忙燃了一盞蠟燭,端著走到了雲中秀榻前。連聲詢問道︰「小姐是不是病了?」說著的同時手也探向了她的額頭。
在她確定沒事,又添了一床棉被才回到自己的榻上時,雲中秀則又接二連三地又打了幾個噴嚏。巧兒急的不得了,卻被雲中秀轟了回去。
她蒙著被,強忍著鼻間的瘙癢。不知為何,明明知道自己沒有生病,可心里依然慌慌的緊,似乎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一般
帶著忐忑的心情,她翻了幾次身後,才漸漸入眠。
與此同時,一段高山流水般的弦音,卻從一不起眼的四合小院里傾瀉而出。
而那天外之音卻是出自一十分年輕的公子手中。只見他閉著眼,松散綰起的墨發只用一根玉簪固定在頭頂。如玉般的面龐在皎白月光的下散發著盈盈地光澤。他的嘴角含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身邊卻站著一個身著墨色勁裝的青年男子。
那青年男子面紅耳赤地守在一旁,像是在極力隱忍著什麼。良久,他似乎再也無法忍受,忽然咬牙切齒地開口道︰「屬下這就去剮了那婦人」
他的語氣殺氣重重,手里那柄緊握著的長劍還微微顫抖。可是雖是口中這樣厲聲說著,他的雙眼卻沒放過那白衣少年臉上的任何表情。
見他面上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連眼楮都沒睜開,那青年男子提著長劍便往門口沖去。
可是剛走了幾步,他的右膝蓋似是失去重心,猛地磕在地上,整個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倒下去。
那青年男子不甘心地咬著牙,隨後扭過頭萬分不解地對身後的白衣少年,大聲嘆道︰「公子這是為何?您從不是這樣優柔寡斷的」
驀地,那白衣少年少年睜開雙眼。本來他閉上雙眼時便自有一種渾然天成的高貴之美。可待到那驚為天人的黑眸緩緩睜開時,竟讓人有一種窒息的錯覺。那樣深不見底,高不可攀。那漆黑的瞳孔,黑的純粹、黑的通透、黑的沒有一絲雜質,就仿佛新出生的嬰兒一般,無邪又聖潔的不可侵犯。
對于那青年男子的不甘心,他並沒有多做解釋,只是輕啟唇角淡淡開口,道︰「蔣震,你太浮躁了。」
被喚作蔣震的青年男子,掙扎著就要站起身,卻發現右腿像是麻痹了一般,動彈不得。他強忍著要吼出來的沖動,沉沉說道︰「公子的話屬下從不敢違背,可是今日之事我實是忍無可忍」說到這里,他越發地覺得氣悶難當。可是那接下來的話卻強行吞了回去,只是反口說道︰「連屬下都看出來的事兒,我不信公子沒有發覺。那婦人分明就是沖著您來的,可斷斷留不得啊」
听了他的話,白衣少年淺笑著搖了搖頭。他起身來到那青年男子身旁,將他攙扶了起來。隨後才慢條斯理地說道︰「你還是太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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