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是最後幾個字。
他說她不屬于這個世間
開玩笑的吧?
對,一定是隨意說說。
雲中秀的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自從莫名地重回到四年多前,她的神經一直是繃得緊緊的。
此時竟因為一句戲弄話,嚇了個半死。
吁了一口氣,她又轉身將那碗稀粥端在手上朝那少年走去。
也罷,她為何要與他一般計較。這人許是被嚇怕了。
對上那驚恐的水眸,雲中秀軟聲道︰「公子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哪知她的軟言細語並不奏效,那少年仍舊死命地向後退著,嘴里那句妖孽也從未間斷。
「咚」地一聲悶響傳來,一個繡花枕頭滾落到地上。
雲中秀有些傻眼,她都這般讓步了,這人怎地還是如此蠻不講理。
輕撫著被砸的額頭,一陣陣酥麻的痛感傳來。雲中秀幾欲發火,不過都被自己強行壓了回去。
向後退了幾步,她耐著性子輕聲詢問道︰「公子為何如此畏懼我?」
那榻上的少年緊緊抱著懷中的棉被,抿了抿唇他強詞奪理地狡辯道︰「誰誰怕你這個妖孽了你若是再敢向前一步,看我不收了你」
妖孽妖孽從他醒來,這兩個字說了不下百遍了吧?他長成那副德行,還好意思說別人是妖孽?
發覺自己後退,那榻上的人似乎平靜了一些,雲中秀立在原地也沒有再上前。
忍著想要抽他兩耳光的沖動,她繼續緩聲道︰「既然不怕,那你為何不敢讓我上前。」
榻上的少年撇了撇櫻紅的唇瓣,那雙細長的鳳眸明明是瞪了她一眼,不過卻似是水星兒般地拋了過來。明明是盛怒的語氣,可從他嘴里發出卻像是軟綿綿地嬌嗔,「強詞奪理的妖孽你瞞得了別人,可瞞不過本仙」
這一句,雲中秀是真的听出了些端倪。
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他會不會是
這樣想著她又急忙止住這種念頭。無論怎麼說,不可先自亂了陣腳。
將地上的枕頭拾起,雲中秀聲音也放得越來越柔,「公子可是冤枉我了。自我那家丁將你救回之前,我是從未見過你的。公子適才醒來,口中就一直辱罵我是什麼妖孽。此番又說什麼瞞不瞞,我真是想不出,何曾開罪過公子。」
听完她這一番話,榻上那少年緊繃的情緒漸漸緩和了一些。可是依然處于戒備狀態,低聲喝道︰「別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你,等我回到觀中,稟明了我師傅」
說到這里,話音戛然而止。
那少年剛剛還是趾高氣昂地,此刻竟似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耷拉著腦袋。嘴里還喃喃自語道︰「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待再抬起頭時,那斜飛地鳳眸里蓄滿了盈盈淚水。只見他扁扁嘴,狀似撒嬌地說道︰「只要你不加害于我,我便先放過你。好了好了,你出去吧,將帶我到這里的小哥喚來。」
他口中的喃喃自語雲中秀沒有听清,可是那句話之前的「師傅」兩字,她卻是听得清清楚楚。
雲中秀大驚。
莫不是這少年受傷,與那淨潭仙人有關?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本不是個好信兒之人,可是這次的事情,沒來由地她直覺是與那人有關。
思索了一會,她又開口對那獨自垂淚的少年,試探道︰「公子身負箭傷,又似乎中了什麼**,你可知是何人所為?」
榻上的少年剛欲張口,可是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睜大水光瀲灩的鳳眸,忽然反口道︰「你說本仙中了**?那我昏迷了幾日?」
他如此急迫地問著,雲中秀也不好隱瞞,只是如實告知,「六日。自公子來的那日,你在這榻上已經整整躺了六日。」
含著水光的狹長鳳眸里滿是不可置信,那誘人的紅唇微微輕啟一條縫隙,似是在等人采擷。
無論這少年是何種模樣,都是如此的春色撩人。特別是他此刻這般迷離的神情。
似是有一根羽毛輕輕搔在心頭上,一個不小心,雲中秀竟看呆了去。不過只是片刻她便連忙低下頭,心中還不停告誡自己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烽火戲諸侯,只為博紅顏一笑。眼前這少年比起那紅顏又何曾遜色得了多少呢。
他只暗自嘆息自己曾在白雲觀里,遭受過那些道士的辱罵戲弄。第二日那白雲觀里所有的道士,便全部命喪黃泉
那行凶之人為了博得美人的垂青,竟然冒著觸怒神明的風險。
這,才是真正的妖孽啊
雖然心生畏懼,可雲中秀心中疑惑太多,自然是不會輕易離去。
捧著手里漸漸冷下來的稀粥,她試探性地向前走了兩步,輕聲喚道︰「公子,還是吃些稀飯吧。昏迷了六日想必是餓的緊吧?」
她沒敢說的是,雖然這少年每日都是昏迷的狀態,可她都會親自喂他一些稀飯恐。不然恐怕他還沒醒來,便先餓死了。
不過看這少年如此排斥她,她自是不會說與他听。
話音落下,那少年抬起頭看向她。只是呆呆地看著,似是沒有發覺她已經漸漸靠近了。
就這樣看了好一會,他的嘴角才扯出一絲苦笑,自說自話道︰「七日醉,怎會餓呢?那可是七日醉啊呵呵呵哈哈哈」一開始是自言自語地輕笑,到最後他竟仰起頭哈哈大笑了起來。
明明方才還似是一只受了驚嚇的貓兒,此刻竟然這般瘋狂。
這一笑可把雲中秀嚇的不輕。
那狹長的鳳眸里隱隱閃爍著嗜血的光芒,不過只是轉瞬即逝。這樣笑著,他也慢慢平息了下來。對著呆立在一旁的婦人,再次開口道「此處可是夏陽城?」
搖搖頭,雲中秀如實答道︰「此乃祺樂。」
「天子腳下祺樂城?」
「正是。」
沒有再說什麼,那少年緩緩地低下頭,兩鬢松散的青絲也絲絲縷縷地垂下。
不知他在想什麼,雲中秀也不敢開口,只是緩步上前來到他身邊。
驀地,那剛剛還是沉默不語地少年猛抬起頭,厲聲喝道︰「妖孽仙凡有別,你不要靠近我」
天那,怎麼繞了一圈又繞回來了?還仙凡有別
剛剛來旺抱他的時候,怎麼不見他仙凡有別?
真是個痴人。
嘆了口氣,雲中秀有些無力地說道︰「不要再妖孽妖孽的了,我真的听不懂公子在說什麼,也想不通何曾開罪過你。你還是省些力氣養好身子吧,先把稀粥喝了。」說著,她將飯碗遞了過去。
幾次試探下來,沈之玄原本篤定的口吻,慢慢遲疑了起來。他緊緊盯著近在咫尺的婦人,絮絮低語道︰「莫不是看錯了?不會啊可是這模樣又不像作假」
想了一會,那一直在她身上打轉的鳳眸慢慢上移,直到對上她的,他忽然沉聲道︰「幾近半載,你的仇可是報了?」
「啪」地一聲脆響,雲中秀手上那個青花瓷碗摔在了地上。
他他說什麼?
心髒劇烈跳動著,幾乎讓她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那隱在衣衫下的手也是緊緊握在一起。
雖是如此,雲中秀依然強擠出一絲笑容,故作茫然地反問道︰「公子在說什麼?什麼半載?什麼仇報不報的?我听不太明白。」
莫非這少年不但會觀天象,還會看破人的生死?
幾近半載,那就是她重回到這個身體的時候啊不但如此他還說出了報仇
她多想逃。
似是最最隱私的秘密被人窺視了一般,她真的很想躲起來。
就算駭到身體幾近發抖,可眼前的婦人仍舊倔強地站在這里。見她如此,沈之玄原本試探地心,卻越發地大膽了起來。
鳳眸一揚,他臉上露出神秘高深地笑容,隨後壓低聲音說道︰「既然報了仇,那就不該貪戀凡世,哪來的回哪」
話未說完便被打斷,只听見那婦人有些激動地高聲道︰「什麼報仇什麼貪戀凡世公子莫要再說這些混話。我救你性命,你非但不感激我,反倒竟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你且在這里休息,我還有事要去做,告辭了。」
來得太突然。
這是重生以來,雲中秀第一次感覺到恐懼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那雙高深莫測的鳳眸似是能洞悉到這世上的所有事物,也包括她。
他知道,他真的知道。
不知為何,一種屈辱感油然而生。
雲中秀真的再也忍不住了,她要逃,要逃的遠遠的
「踫」地一聲,房門被大力扯開。
看見門外站著的人時,雲中秀盡量穩住聲音道︰「來旺你去照看公子,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說著她便急急地跑了出去。
錯愕地呆在原地,來旺有些不知所措了。那個那個是他家小姐嗎?
待在轉過頭時,他語氣透著一絲埋怨︰「你這公子,我家小姐好心救你,你不但一直妖孽妖孽地叫,如今竟還把她氣哭你你怎麼回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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