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勁控制住自己別回頭,可是捺不住宋輥那聲音里的淒涼,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要生出同情心來,真是沒天理。可問題是︰她確實知道宋輥從一開始就矛盾過,掙扎過,幫過他們,雖然可能也真如賴二所言,在他自己的利益面前三個小孩就不是那麼重要了,但至少他還有點良心,要不他們三個小的在那二人手下只怕受的罪不止這些。
她想︰去看看?
宋輥似乎咳了一下,文箐側身看了一下他正極其痛苦地爬到翠娘身邊,那把砍刀還橫在月復部附近,也沒拔出來。不過渾身的血都將灰色的布衣染黑了,又沾了地面的灰,已經說不出來那種邋遢與污穢,可以說這個人只是苟延殘喘了。
幫,還是不幫?如何幫?
文箐掉過頭來,心里亂得很。
這個場面太血腥了,開始還是極怕的。現在見人都傷的傷,死的死,反而突然覺得不知怎麼辦好了。尤其是看到宋輥那副慘樣,一個等著血流光而死的人,可以說是幫助了自己逃月兌的人,可也正是害自己被綁到這里來的人。
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奈何?!
文箐牽了文簡與柱子,走到大門口側院牆下的拐角處,讓他們躲在那兒不要作聲,自己去看看壞蛋們。
文簡不樂意松手,柱子緊緊地拽著文簡。
文箐只得安慰道︰「姐姐這就去把壞蛋的門關上,然後咱跑,不讓他來追上我們。听話,要不壞人追來了。」
文簡似乎也明白,壞人來了,自己又要被關了,于是也松開了手,過一會兒又怕得抓緊了,眼里開始流著的淚還沒停,臉上全花了,可是蓋不住受驚過度的表情。
文箐模了模柱子的頭︰「呆在這別動,你是哥哥,好好照顧好文簡,大姐馬上回來。」
就是要跑,也要看看屋里的人到底如何了,要不沒跑幾步,又被抓回來可怎麼辦?其實,她是想看看屋里的賴二和宋輥這兩人傷到如何一個程度,賴二是不是真死了,以便知道自己逃月兌的可能性有多高。
起身,深吸一口氣。哆哆嗦嗦探頭探腦地進了院里。
宋輥坐在地上,原來是醬紫色的臉,現在已經呈一片灰白之色,抱了翠娘,渾身都是濕的了,地面上紅紅的,濕濕的。
賴二在廊下,似乎已經沒有聲息了,最明顯的是,眼楮,脖子那兒一癱血。
文箐不敢繼續看下去。想走。
宋輥見得文箐打著顫進來,費力地道︰「周……小姐……」
「是我。你還好吧?。」文箐突然問了出來,她本來是要來罵一頓的,好泄泄心中的憤怒,看到宋輥一臉死灰狀,自己也突然沒了罵的力氣。對于一個瀕死的人,罵了他,讓他帶著怨念去?文箐打了兩個冷戰。
「賴二……死了,翠娘,也……去了;我……我早先……說要幫你,今日也算……不食言,跑……有人……要來了……」宋輥費勁地抬手模到了一下插在身體里的刀,斷斷續續地對文箐交待。
「往哪兒跑?!你要幫我,為什麼不早點幫?!非得等到他們給你下藥下毒手了,最後還是靠我給你水喝,要不你一個人早早地死了!你早點放了我,不綁我來這,不是什麼事兒也沒有嗎?!」也不知為什麼,本來沒罵的意思,突然听得這樣被提起來,文箐覺得怒火中燒。
那次晚上初到這里時,昏昏沉沉中听有人說「放了你」,還以為是幻听,原來當時宋輥在身邊說的,只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不綁的話,哪里有今天這樣!想想,就是恨!本來還覺得這人有點兒良心,可是他一說起來,就讓文箐覺得那兩個沒良心的已經是死人,自己沒法發泄了,一下子就把氣想發在他身上。
「我……我看錯了……翠娘,翠娘信……錯……賴二。報……應……你往後別……輕……信他人……」宋輥面色越來越死白,道︰「那日……我不帶……去看……周家結親……就……好了……你跑……快……有人……來……」
睜了睜眼,宋輥很是費勁地指了一下門,把刀從身子里拔出來,癱倒在地上,鮮血似乎要流盡一樣。
「別拔刀啊!」文箐喊完後,也很矛盾,下意識里想幫他一把,可是自己也害怕得不行!
這樣的血腥場面,不怕不顫就稀奇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還沒高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聲色。
這可怎麼幫他啊?也沒多想什麼,只是下意識里就抖抖索索地走過去,蹲下來想探探宋輥,似乎氣息仍然有。這血這麼流著,人會死的,要有個什麼帶子綁一綁才是啊?!哪里去找?自己是不敢去看賴二死沒死透了,太可怕了,現在這麼個凶殺案現場,更不敢進屋子去翻找帶子來替宋輥扎緊了。
宋輥突然睜開眼來,嚇得在胡思亂想的文箐一大跳!一下子就一屁坐到了地上,雙手向身後兩側尋求平衡,自是按到地面上,才堪堪沒仰倒在地。只是猛然感到左手濕濕的,抬起一看,一巴掌上全是血與塵泥!
看到血,與模著血,是完全不同的,嘴里迸發出一聲尖叫的同時,她已經無意識地把那手往旁邊地上來回抹著,想把這罪惡的血給抹掉。然後抖抖索索地連爬帶滾便離開了地上的二人身邊,再不理會宋輥是否還有話說。
到得院門口,起得身來,什麼也沒想,更沒覺得有听到什麼動靜,此刻真地只如後面有鬼追一般,半跑半爬就出了院子,哪還管院門關不關,直奔文簡他們藏身的院牆根而去!
柱子與文簡正抱成一團,在雜草叢中抖得不成樣子了,估計是剛才又听到文箐的尖叫聲,給嚇得不行了。
文箐一看兩個小孩的可憐樣,只覺得想哭,于是眼淚便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三人就那麼抱成一團哭。她太想回到21世紀去了,可是不知如何才能回得去?她想爸媽,想堂哥堂姐表兄表姐,要是他們在,自己哪里用得著受這樣的刺激?哪里會見到如此血腥場面?她想回去想得發瘋了。尤其是此刻,無比的想!以前是天堂不知道其可貴,如今是地獄無門欲出不得,何其悲慘?!越想,越心酸,越想越是難過得不行了。
三人哭得昏天黑地的,過得一會兒,文箐發泄了,又有了丁點理智,終于明白不能再哭下去。可是,腦子里卻是要麼僵著沒有主意,要麼只有怯意。
這種血腥場面,就是放在21世紀里,只怕她也是要嚇得尖叫不已,剛才也不知自己哪里發神經,才會想著回去看一眼。也許自己是嚇傻了,嚇瘋了,嚇大膽了,才糊里糊涂有剛才的舉動。
所以說,好些行為是在有理智的情況下無法預料的。人們不真到某種環境下,是無法準確預知自己的行為的。
看到別人死在面前,並且是自己挑撥有可能,而且一死可能真死了三個,自己還模到了血,沾染上了血,是不是就是凶手之一了?尤其是宋輥,要是21世紀,至少他也是被脅迫的,罪至死嗎?自己讓他去與另外兩人拼命來免除自己被賣的結果,自己這樣狠毒地利用他,是不是自己就是罪魁禍手?這樣一種惶惶不安,恐懼感襲來,壓得她難受極了,想有個依靠的肩膀,有雙大一點兒的手,有一句溫暖的安慰的話,可現實都如那一句「神馬都是浮雲」,可想而不可能成真。
抽泣過後,大口大口地喘氣,覺得渾身都沒力氣了,不想動。看著兩個小的也哭得髒兮兮地。只想到好不容易出了院子,至少翠娘肯定是死了,賴二八成是死了的,唯有宋輥,也許活不長了。
呆在這里?守著宋輥死?還是趕緊地逃?宋輥剛才讓自己「快……逃……」,顯然有可能有別的不利于自己的事要發生。對了,賴二一定有家人,或者買家?!
對,說的下午是買家來看「貨色」,如果看到他們在,賣主又死了,不就是無主的貨了嗎?那豈不是她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了狼窩,便要進入虎窩里去?她一想到這個,大大地打了一個寒顫,在這烈日下,只覺得發冷,太害怕了。
拉了兩個小的起來,想想大路有可能踫上買主,或者再次被這里不認識的人拐了可怎麼辦?路上荒僻得很,被人一綁,便是使勁了力氣大喊大叫,都沒人听得見;跑?人小腿短無力,三個小孩,哪里又能跑過一個成年壞人?
左思右想,頭痛得很。好不容易擺月兌了院里三個大惡人,卻又擔心可能潛在的不知有多少個惡人在某個屋子里或某條路上等著自己送上門。現在要來一個陌生人,估計她會嚇得半死,而且也再不敢輕易相信好人是好人,只會先第一感覺把他作為犯罪嫌疑人看待,再一點一點地證明他是個好人。
直覺是不能進山,只能找人家。可是最怕最怕的是找到的是癩皮狗或者翠娘他們一伙的,或者他們的親戚,那就麻煩了。現在的騙子不知道多不多?
最好的辦法,能保全自己,則是一定要在人多的地方,這樣自己跟了誰去,便有了許多的目擊證人。
這是她想了好久,才想到一個可能策略。于是,有了這個目標,才有了一點兒精神,只是眼下最為關鍵的是得想法找這麼一個地方了,其他的,待有了精力再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