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的到來,並沒有給周家帶來多大的風波。畢竟行程在即,周夫人收留過的下人不少,好似這次便也無事一般。出發前一天,在寺里做完法事,又請人抬了周大人的棺柩,找了一撥道士,便送至船上。文箐同栓子豆子等跟在後面,每到路口跪下磕頭,周夫人姨娘等一並跟著,終于上了船。
過程繁瑣,情形揪心,無邊的荒涼,看著周夫人顫歪歪地身子骨,文箐茫然,開始有點莫名地惶恐,總覺得怕失去什麼。
結果,在臨上船時,本來清醒的姨娘卻突然開始發作了,叫嚷著「不能上船!老爺還在驛站呢,老爺受傷了……」
就是阿靜也沒抱住,姨娘返身就要往岸上跑,要回驛站,回院子里去。阿素也忙跑過去,合二人之力,加上旁邊郭家的人來幫忙,才架住她。她嘴里不停道︰「老爺在這!文簡還沒回來呢?文箐也被拐走了,我們走了,他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我們了?不能走,得在這兒等著……」
阿靜看得岸上人都望著這邊,便要伸手去捂她嘴,結果還沒捂住,就被咬了一口。阿靜也不顧手,同阿素還有陳嫂就把人連抱帶拖地給拽了上船里去了。周夫人扶著文箐的小肩頭,不覺流淚。「老爺的魂魄會隨著我們走的。舍不得這兒,也得走。必須走……」
文箐覺得肩頭壓力大,很重,很疼,卻只能堅持著,等待陳嫂來。李誠要背周夫人,周夫人卻阻止了。終于等到陳嫂趕過來,文箐心里舒了一口氣,卻察覺得周夫人臉色很不好。大約所有的不好的回憶都出來了,只是她一個人沒了那些意識,反而只覺得離開這地方,不舍,茫然。
船開時,再回首望望那岸,那碼頭,一切都將遠去。時間也如流水,一一過去,再來的終將不是那些水,那些時光,那些人和事。
姨娘這一鬧,又耽誤了些時間,哄了她好久,喂了安神藥,睡著了。
周夫人一直躺在船上,任船上顛簸,極力堅忍,面色慘白。如今沒有郭醫士同行,所有人都想著過了西陵峽趕快找醫生。
船家的渾家也跟了船,在給船夫們做飯,見還要煎藥,略有點不痛快。只是看在銀錢份上,也沒吭聲。
文箐很緊張。到船頭,看看夕陽下,遠處溪口與長江匯合處,一股清流沒入黃水中。岸上偶有人聲傳來,似是世事都遠去,此處獨留寂寞與悲傷。
五六月大水之際,一日即可以過了西陵峽,如今江水下降,灘涂遍布,舟行萬險惡,心驚肉跳花了兩日方才平安過了西陵峽。險峻才過去,直到南津關,江水如劍,急流咆哮,岸上猿聲尖嘶,好不淒涼。又行得近40里的水程,終于見到了一江平闊。船家和眾人才舒了口氣,再東去馬上就是夷陵州了。
船上女人都不好過,只能是忍著忍著。姨娘自從醒過來,就被顛簸得嘔吐不已,找了些桔子給她,稍好一些,才吃得幾瓣,又吐了出來,如此反復。人是憔悴不已,月兌水得厲害。她那間隔室里氣味無法容人,只是忙又換了一間,好在事前都有準備。
文箐覺得自己這次比上次在倉底還要難受,上次可能是因為藥的問題,也許是因為心理因素,畢竟上次也沒怎麼動彈,這次也只能躺在床上,幫不上忙。吃了幾瓣桔子,逆子著桔子皮,也漸漸地又迷糊過去。吐了兩回,算是安全地過了這一道關。
周夫人的情況可以說危急,吐得沒話說,咳得厲害,出發第一天下午,明顯就是高燒起來了。陳嫂那邊急得不行,文箐讓阿素快去幫忙,自己這邊無需擔心。李誠就一直在隔間听吩咐,一會兒是熱水,一會兒又讓他去煎藥。
一家人,又怕又累又癱又暈,只恨不得飛過去這一段,或者直接飛回蘇州算了。
一到夷陵州,李誠馬上就找了船夫帶自己上岸去找醫生。又花了一個半時辰,才找到人,已是入更時分了。顧不得別的,忙把周夫人的情況說了,又把船上已備的藥草單子拿出問,問可需要什麼藥?
醫生想了想,拿不定主意,又怕擔了責任,听得是官夫人,忙道還是再找一個大夫來吧,在縣上另一條街上。李誠也不客氣,拿了十貫鈔忙讓船夫幫著去找來,讓大夫快點。
到了船上,已快二更。醫生把了脈,生氣︰「病人如此沉痾,怎能坐船?」最後听得原委,只得嘆一聲︰「如此堅持,中途要是不停下,就是華佗再世也難……」
開了張方子,看了看藥草也有。正待走,另一位醫生也被拉了來,也瞧過,面色凝重,最後道︰「難,下次再高燒,無論如何要停船,否則需得及早再備一百年……」兩醫生拿方子一合計,又問原來吃的什麼藥,誰看的。相互拿了方子,也無言。最後是拿了第一個醫生的方子道︰「只能先用這個,把熱退了再說。熱不退,也無能為力。」
又讓醫生給瞧了姨娘的情況,也開了劑藥。李誠極欲留醫生在船上過夜,最後算是勉強同意。
到了次日,燒略退,周夫人時而暈厥。船家也不敢行舟。到得晚間,謝天謝地,總算差不多退了。只能在這里停靠看次日是否再好些。倒是姨娘船一停,也好了些,想來是暈船鬧的。
船家的渾家看著有血的帕子,心里直發抖,到船下拉了大夫問如何個病?又道自己也有不舒服。醫生不知她真假,只給她把了一下脈,方道喜脈。船家娘子大喜,便也不生氣了。可是過了一晚上,卻又思及周夫人的病是過人的,好不容易才有這個孩子,自是不願被周夫人的病給害了。于是,便鬧嚷著要趕人。
這樣的話,從他們得知夫人病重開始,就不停地嘮叨。李誠在船頭對他們一吼,陳嫂在旁邊拉了那不厚道的娘子到旁邊,遞了個首飾,又塞了點鈔。總算是堵了幾下嘴,至少沒到隔間里來吵周夫人。
過得兩日,周夫人道自己無事,堅持東行。無法,只得央了船家開船。又停在宜都過夜,到得枝江又停夜後,終至荊州。
船在此停上一天兩夜,李誠上岸買了些瓜果給女人們,又帶了酒肉與船家,給周夫人買的物件也買到一些。
于是一路停,一路走,又過了公安,直至江陵,過石首,過華容,至監利,欲往岳州。
出發後,近午時,周夫人終于無法克制地大吐血了。船主夫妻兩人驚恐不安,中途野地小碼頭擱渡欲拋人罷行。這哪里好找醫生和醫藥,李誠求了船家,便是中途罷客,也得到了岳州,那兒碼頭大,醫生也好找,必不再連累船家。
船家也覺得這活太扎手,恨不得一靠碼頭,周家人全部下去了。終于到達岳州府碼頭,忙著找人,尋覓醫生,聯系巴陵驛站。
此地醫生比夷陵州的態度要好,只是也說,這次必得長時間停留下來將養,至少到得明夏方能勉強下船,能否到達蘇州,不好說。這要是停停走走,只怕這船一開,這人就難保了。
這次周夫人已經徹底暈轉過去,李誠夫妻與陳嫂合計,老太爺已經那樣了,夫人就算拖著命趕回去,只怕也丟了命在半路。至少這條命在咱們手里,不能這樣沒了。只是周夫人是堅持要走,要是不走,必然是抗命,到時夫人怪罪起來如何是好?陳嫂此時沒了陳管事在身邊,便也犯了愁,大人們便都拿不定主意。
文箐听得阿素說這中間的煩惱,便想著他們死不開竅,老太爺遠在天邊,蘇州又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管那麼些干什麼!自然是先救周夫人要緊!把陳嫂同阿靜叫了過來,很是厲色地說了一番話,這才讓家里人曉得夫人不在了,自是小姐當家!
李誠同船家左右商量,老爺的棺柩先放船上一天,待次日安頓好了,再找個寺院停了。船家也只能同意,畢竟只要人不死在他船上就行,反正棺木放著也放在這里了,總不能直接搬下去扔碼頭上或江水里,畢竟行船道義還得顧及。
姨娘這次下船時看著周夫人被抬了下去,居然也清醒了,沒有發瘋。只是當時急著想撲上前去看個究竟︰「夫人,夫人!您沒事吧?這可如何是好啊?菩薩保佑……」
阿靜也不知道她現在意識是好的,還是迷糊的,或者是顛狂的,攔下她哄道︰「好姨娘,夫人只是生病了,咱們上岸找大夫。您別急,大夫都來了,看過後,就會好了……」
所幸幾個孩子都已適應了船上的生活,雖有些憔悴,倒是都沒添什麼其他麻煩。此一行,文箐在船上,逐漸地同陳嫂及李誠合計,無形地眾人都曉得事涉周夫人安危,第一個便是需得請示一下小姐,讓她拿主意了。
李誠在岸上找了家住店,好歹是安頓下來。文箐一看,這店不大,每天費用不小,人來人往,再有個雞零狗碎的閑雜事件,煩也得煩事,哪里適合靜養的需要。忙吩咐著李誠速去安靜的院子賃上。
周家到達岳州府徹底安頓下來,已經是9月底近十月初,正是深秋之際,萬物開始蕭條破敗的時候。
這幾天,新的一季《極速前進》《幸存者》從上周都開始播映了,剛看了。大家無事,可以看看啊。我集集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