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子沒辦法,只好沖店家道︰「你看,你這店里的貨色哪里趕得上我兄弟腳上的還要這多錢,怎麼著也該便宜幾文吧。」一邊說,一邊小心月兌下靴子,套上那破布鞋,抱了靴子在懷,滿心歡喜地沖文簡道︰「我可不敢同你比。有這個,我知足了……」
文箐付完帳,听到這話,一愣,反而覺得對不起他,可是再一想身上的錢鈔,再不敢換一雙更貴的了。只柔聲道︰「你且去在這里守著這包棉花與靴子。我去隔壁看看。」
小黑子不解地問道︰「那邊不是賣布的嗎?不是說不買了麼?身上的錢都快沒了,你還買啊……」又瞄了那包棉花,道︰「這個,我們在這鞋鋪買了這麼多物事,讓店家一起送到船上便是了。」說完,把懷里靴子亦往那一放,沖店家無賴地道︰「可成?」
店家想想剛收進的錢,滿臉帶笑地道︰「便是碼頭邊的船只?好說好說,待會就叫伙計送去。」
小黑子回頭沖文箐得意地道︰「看這免費的苦力,你不用,非得麻煩自個兒。」
文箐沒想到古代服務意識這麼強,買一雙靴子和一點棉花,還管送貨上門,店家居然也不抱怨。比起那甚麼建材超市,好不容易說的免費送貨也只送到樓下,要送到樓上還得按樓層付費。兩相對比,這服務態度,實在是好啊。
小黑子盯著鞋店里有繡片的襪子看兩眼,不過想想錢,又轉向別處。見文箐要走,又極力爭取道︰「我的襪子還未買呢。」
文箐不理他,徑直到了隔壁布店,扯了兩尺紗,又要了三尺的細絨布。選來選去,又要了一匹青色棉布。方才結帳,讓小黑子抱了。臨出門時,見得有些碎布頭,向店家討要了幾片。
「行了,這也快天黑了,該回船了。」文箐發話道。
小黑子在後面抱著布,埋怨襪子還沒買,慶兄弟說話不算數。可經過碼頭邊賣小吃的地方,慢騰騰地走著,一雙眼除了盯緊鞋店伙計抱物事別掉地上之外,偶爾又瞅一眼旁邊小吃。流了不少口水後,亦叫道︰「都餓死了總得祭祭五髒廟才是唉,我說慶兄弟,活干了,也該犒勞犒勞,不是?我說,你別走得那般快啊,我這腳上可是有傷。」
文簡听到好吃的,亦咂巴下嘴,不過馬上閉緊了。只听姐姐在訓小黑子哥哥︰「就你,瘦猴一個,吃得比船家大伯都多,干的活沒一兩重,餓得比誰都快干糧都被你偷吃光了,這個時候你還好意思再點美食?想得美乖乖回船去要吃,你自己想法買」
才說到船家,便見船家已走攏來。原來他辦完事後,下午在鎮上找不到他們,擔心這三個小的闖出麻煩來,急著趕回船,仍是沒見人影。擔心不已,又到鎮上去找了一遍,沒找到,這才找到碼頭上來。卻發現這三個小客人笑笑鬧鬧,只怕是在船上拘得緊了,所以這一進了鎮,便放開了逛了。他接了鞋鋪伙計手里的物事,自己返船,又一再叮囑三個玩了記得回船吃飯。
小黑子被罵,見船家走了,嘿嘿地笑︰「這個,民以食為天,便連船家都曉得這個道理。再苦,不能苦肚子不是?話是你說的,我自己想法買去。」
文箐眼看就要走到船上了,這要是吃了這些,便是晚飯也不能好好吃的了,自是不搭理,奈何在旁邊的文簡饞蟲也不少,聞得香味,直吞口水,聲音還不小。
文箐站定,看他一眼。文簡就低下頭去,一副做錯事的認罪相。
文箐心里也嘆氣︰那什麼,再苦,不能苦孩子,不是?只好聞香走到一個擔子前,原來是炸餛炖。她雖然對美食研究得少,可是看這個,就跟油炸鍋貼差不多嘛。看文簡眼巴巴的樣子,沒奈何,要了一份,共十個。
小黑子又指指旁邊賣粑的,小聲與文簡說。文簡听得心動,不過又看看姐姐,也不主動開口要。文箐看他幾分懂事的樣子,心疼不已,道︰「就兩個」。文簡高興不已,直點頭。
文箐掏錢的時候,想到船家兩口子一路對自己甚好,如今自己犒勞所有人,自是不好意思吃獨食,便又買了兩個。
其實這兩樣東西下來,也不過三四文錢。卻能得了兩個男孩的如此喜悅,還是挺值得的。
一回到艙里,小黑子就一坐在他們床上要躺下去,卻被文箐揪起來,盯著他頭,也不說話。
小黑子頭皮發麻地道︰「昨天洗過了,洗了五遍」
文簡撇嘴︰「騙人」
小黑子舉手發誓道︰「沒五遍也有三四遍。船家娘子給燒的水,不信你去問襪子今天你也見過,昨天洗了的。」
文箐冷冷地道︰「你就算洗得再多遍,那虱子也不能一時就沒了。起來,去打水來洗手。要不,沒得吃」
小黑子看她手里提的吃食,沒轍,只得認命地出去打了水來,侍候完兄弟二人洗了,自己方才最後一個洗完。一邊尋帕子,一邊道︰「你們真是心狠啊,就是一個帕子也不給我擦手,居然藏起來了。我這麼好的人,給你們免費當了一天小廝,可沒說過半句怨言啊,不給賞,盡挨罵。也只有我能受得了啊……」說完又不解氣,沖文簡惡狠狠地道︰「是不是今天當少爺,讓你小黑子哥當僕役,過癮了?」
文簡想了想,方從身後把帕子遞出來道︰「別弄髒了。」
這話氣得小黑子直冒煙,不過看看吃食,又沒了脾氣。
過了一會兒,吃完,仍覺得意猶味盡地道︰「唉呀,少了點,不夠塞牙縫啊。這饞蟲,勾起來更多了。」
文箐將粑遞于他,小黑子見他適才只吃了一個角兒,這下哪好意思,道︰「算了,我年長你一些,讓給你吃吧。」
文箐道︰「我待會兒同船家吃晚飯。不喜這個,你吃吧。」
小黑子听了,喜不自勝地一把奪過去,直接就往嘴里送,尤堵不住他的嘴︰「嗯,不早說。我說,你怎麼才買四個,還給了兩個與船家。我還以為你讓我吃兩個呢,哪想到……要是我,最少也要買上六七個啊。就是再多來五個,我也能吃下……真香啊……這個好吃。過會兒,我且去買幾個來……」
文箐听他形容得好象真是牢里的犯人似的,沒吃過一頓飽飯一般︰「你真是話多。便是有了吃的,也堵不住你那張嘴。」說完,覺得自己語氣似乎不妥,有些「犯上」,又笑道︰「小黑子哥哥,這也只是個零嘴,又不是正經的吃飯,哪里能吃個撐?」
小黑子听了,大是搖頭道︰「非也非也。你這話卻是不對。咱們能來幾次景德鎮?如今既然來了,且逮著一回,吃個夠,才是。到了別處,那又是另一回子事。再說,這船上的飯哪里新鮮了?天天吃,也膩透了。總得換換口味才是……」
文箐听他這番話,似是有道理。只是卻不敢放開手腳讓他們大吃大喝,否則真到了錢賤用盡,山窮水盡之時,又是如何一番落魄相?還是,細水長流得好……
文簡見姐姐沒有得吃,便掰了一小塊,遞給她。文箐遞還于他,卻又被他塞到嘴,誘惑道︰「大哥,嘗嘗,香呢。」
文箐心想︰還是自家兄弟親啊。就著弟弟的手,一口吞了下去——是真香啊尤其是弟弟喂給自己的。自己這近兩年的付出,有他眼下這個心思,也不虧了……
小黑子見他兄弟二人相親相愛,自己吞下最後一口,也不好意思了。道︰「我身上還有十貫鈔,要不我給你再買一個來?」
文箐一愣,有心想說他在自己面前哭窮,道是甚麼一文錢也沒有了,此刻卻露了真章,暗藏私錢。不過一想人家的零花錢同自己沒有半毛關系,便擺擺手道︰「算了,這都不是正經的吃食。你也沒吃飽,待會兒船家做飯,再一起吃吧。那些個,花錢也太快了。如今能省一文,是一文。今天咱們這藥膏都沒來得及賣,一文未入,倒是花出去近百貫鈔了呢。」
小黑子不吭聲。心里明白花的錢,有自己一部分,比如靴子。過了一會兒又問道︰「看你現在一文恨不得掰成兩份的樣子,那你還舍得花?在魏家窯那兒,可是眼都不眨的。」
文箐嘆口氣道︰「真是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我如今算是嘗到了。我說,在魏家窯那兒,你打腫臉充什麼胖子啊,說什麼我家大官,我家要不是大官,你變一個來啊?」
小黑子聞言,亦怨怪道︰「難不成我在那兒扮黑臉,還有錯了?要沒我配合,那管事的樂意見我們才怪……看當時我說得多好,咱們把他說得一愣一愣的,我編得不錯吧」又一副討賞的樣子。
文箐想想,也只有他信口胡言,騙人真是不打草稿的,居然也能說得個半真半假,編別人的故事,居然也編出七八分真來。自己也沒同他講過真實身份一事呢。
小黑子伸了個懶腰道︰「今天走得累死了。你弟弟還要我背,真是少爺公子命啊,我是奴僕身。哎喲,今天你得給我端熱水才行,我腳疼死了,肯定襪子里流血了,紗布一定紅了。」
文簡回嘴道︰「你樂意背的……誰叫你喜歡看來看去。」
小黑子沖他做了個鬼臉,沒嚇唬住,只好對慶郎道︰「那,今天也沒時間賣藥膏了,要不待會同船家再商量,明天咱們再停留一日半日的,賣了這些吧?。」
文箐今天受了打擊,正在心里算一筆帳,所以有些沒精打采地道︰「再說吧。」
小黑子站起身來,覺得艙里光線太暗,根本看不清,便道︰「咱們且將燈點了起來吧。」
文箐也覺得暗,不過卻有所擔心,道︰「船家娘子會不會生氣?咱們這般早便點了燈,會說咱們耗油……」
小黑子不管,道︰「成了,這都看不清了,早該點燈了。萬一起身一不注意,傷了哪都說不定。不讓點燈,到時你讓她賠你看診費?」一邊說,一邊點了燈。然後對文簡道︰「小簡弟弟,你說,哥哥我說得對不對?」
這會兒,文簡倒是點頭附合道︰「好」
小黑子見慶郎仍是不理不睬,便推推他,從身上模出個物事來,一邊把玩一邊道︰「嘍,這個總該開心些了吧?。」
文箐扭頭一看,難怪他嚷著要點燈
只見他拿著兩只小鳥,一只展翅欲飛狀,一只歪著頭,擺在那兒,形成兩只對視。再細一看,是蘆葦桿編的。
「你還會這個?」文箐接了那只歪脖的過去,左右端詳,編得倒也細致,挺光滑的,可能上過桐油。
小黑子將另一只遞了給文簡,讓他叫聲「好哥哥」。文簡卻是個能屈能伸的,這時亦勉強叫了聲「好哥哥」,就把那只鳥奪了過去。
小黑子拍拍手道︰「我哪里會這個。適才你買吃的時候,我買的。一文錢兩個,還行吧?。」
文箐輕聲道了句︰「謝謝挺好看的。」
錢不多,可是這番心意是真好。挺溫暖的。弟弟同自己親,可是畢竟太小,懂得關心有限。在情緒低落時,有他一路陪著,雖然陌生人,不過終日里這般相處,卻打發了不少寂寞,得了不少慰藉。真是好……
小黑子見他們兄弟二人玩得高興,看來這禮物是買對了,免不得便有幾分自得。接著又道出許多邀功請賞的話來,就好象一條哈巴狗圍著主人打轉︰「夸我吧,夸我吧。」
文箐看他那樣,忍不住就「撲哧」笑了,樂道︰「你別一副小狗模樣,好不好?同你現在年紀實在不相稱。你又不是文簡。」
小黑子扁嘴道︰「我年紀怎麼了?怎麼了?難道就不許我樂一個?」一邊說,一邊又從懷里模出一個玩意兒來,嘴里道︰「這玩意兒用來裝藥膏,倒真是不錯。那個蚌殼,實在寒磣得很啊,誰樂意買啊。也虧管事的信了咱們的胡話。」
文箐扭頭一看,他手上的正是胭脂盒。「你這是哪里來的?你該不會是……莫非……你怎麼能這樣」
一時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