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第一卷 正文260 風不平

作者 ︰ 一文錢員外

周騰怒火騰騰欲去江家算帳。

余春勸道︰「三爺,您這般去,江家肯定不認帳。」

周騰正在火冰上,焉能听下勸?余春沒奈何,只好尾隨其後。

江忱此時倒是從太倉港返家了,見得周騰面色不善,他卻是十分客氣地迎接︰「鵬飛兄,面色不太好啊。不會是中暑了吧?這天氣悶熱無比,且到廳中來喝碗酸梅湯……」

周騰本來要發作,不料人家好言好語,他雖然一肚子氣,卻不好打笑臉人。坐下來,悶聲道︰「江兄,我自問與你無甚恩怨,你卻為何要陷害于我?」

江忱滿臉詫異狀,不知對方所雲一般,道︰「世兄,有話好好說。大夏天的,勿要動氣。我怎的陷害你了?」

周騰便說到沈家的畫。

江忱大叫冤枉︰「鵬飛兄,這畫沈家有沒有,我焉知?還不是你讓我去打听織造太監喜歡哪樣,我這廂費盡心力幫你問得,你怎麼能說我是有心謀沈家畫?不錯,沈家與我昔年卻是有嫌隙,可這些年我也不計與之計較,自求相安無事,和氣生財。他沈家不厚道,自己還不上債,找上我的門要讓我幫他,那麼大一筆債,我哪里負擔得起。我自是幫不上手,沒想到沈家記恨在心,倒打一耙。」他言之鑿鑿地說起了沈博吉出事後,自己還曾居中調解過債主,若不是自己一力承接了沈家的鋪子,當初沈家哪里有錢打發幾十號債主?

江忱一張嘴極能說,周騰還沒反駁,卻听對方又道︰「我為人如何,世兄與我打過這久交道,難道你還不了解我?這些日子,我為貴織坊跑前跑後,忙東忙西,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說,就這種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竟是做得多,便也錯得多。那日後為了避嫌,我是再不敢幫忙了。」

他這番話說得周騰面紅耳赤。周騰是來得匆忙,中間都沒想好說什麼,才說得一兩句話,卻比被江忱給擋得水潑不進,針扎不透。反倒說得周騰是忘恩負義的。

最後,周騰也好只怏怏而回。倒是余春待他氣順了些,方才道︰「江員外言辭過于夸張了。」

周騰道︰「沈家與江家,你信哪個?」

余春瞧了瞧周騰臉色,小聲道︰「沈家大爺自是忠厚些。江員外則是生意人,嘴皮子慣會耍的。」

周騰不吭聲,過了會兒方道︰「我也省得。不過今次到他這來走一趟,也看出他是虛張聲勢了。」

文箐歸家,聞听家中發生大事了。周瓏竟去了庵里吃齋去了

這個事兒,不僅是她本人一時難以接受,就是文簡,听了,亦哭著找小姑姑,道︰「姐姐,小姑姑為何去吃齋?」

文箐亦是十分想問個明白。關氏陪著方氏掉淚,稍後才到文箐屋里,傷心地道︰「四小姐,你能不能幫著去勸勸三爺或三女乃女乃?」

事兒,得從周騰的生意說起。周騰完不成貢項,李氏想主意,甚至于去找那些官家夫人幫忙,奈何都道這只是生意上的事,又不是旁的官司,自是無能為力。

在這個時候,許家上門來了。許家亦是蘇州經營絲綢的,有個織坊,也是最近這十來年興起的財主。

對許家,李氏不陌生,听周騰提及過,只是向來並多少往來,自是因為先年略有些小結。現下許家登門,不知所來何事。

李氏有些不痛快地接待。結果許家女乃女乃寒過後,話題轉到周瓏身上,其言下之意便是有意與周家結為秦晉之好。

李氏嫌許家為暴發富,並不太想結此親,因此立時推拒道︰「家中守制,現下卻說親,與禮不合。」

許家女乃女乃愣了一下,趕緊笑道︰「貴宅果然嚴守孝制,堪稱楷模。我呢,此來親自說這事,就是為了慎重起見。要說下聘的話,倒也不急在此一時,只是想得個女乃女乃的話。」

對方說到這份上,李氏不好再婉拒。便道︰「如今我們一家分了家,小姑自立門戶,這事,說來我倒是不好多管。」

許家女乃女乃見她死活不給話,立時便也轉了話風,作不經意地道︰「听說貴坊缺工人?」

李氏聞言,發愁地點了個頭︰「許家女乃女乃對我家情形是了若指掌。實不相瞞,確有些困難。」

許家女乃女乃笑道︰「要是女乃女乃看得起,我那坊里卻是養著幾個閑人。若能幫得上女乃女乃的忙,那是再好不過了。」

李氏聞言大喜︰「真的?許家女乃女乃這般仗義,妾身在此謝過了。」

許家女乃女乃自是說這砦須小事,不值一提,然後這時再提周瓏一事。

李氏略遲疑,輕微點了個頭,卻留了一句話,道︰「雖說婚姻之事,父母作主,奈何我這個作嫂子的,這親事,總不好替她全拿主意。終須我家小姑那廂點個頭,然後同家中妯娌合計了才是。」

這話已然是有許親之意,許家女乃女乃立時笑開了眼,樂呵呵地道︰「高堂不在,自是長嫂作主。如今三女乃女乃當家,誰個不曉。不過,三女乃女乃既是如此說,我便歸家靜候佳音了。」臨行前,只道是隔兩日即送工人來。

李氏在許氏面前這般說,可是當時真是沒有半點兒意思去與周瓏說的想法,不過是不想讓自己的急切落在許氏眼里罷了。

余氏見許家女乃女乃離開後,李氏卻只低頭想心事,便在一旁道︰「許家雖然興這才富起來,可現下在蘇州城里也排得上名號了。小姑女乃女乃那處,要是得知,三女乃女乃為她尋的這好親事,定是要感激三女乃女乃。」

李氏經她這一打岔,也醒過神來,道︰「許家也算是家大業大,她嫁了過去,便是長媳,事後即為一家之母,我這般為她著想,她焉能有不知足?」在她看來,這倒是一樁打著燈籠也難找的親事,尤其是許家給了工人與自己,她立時只覺心頭重擔移了去,說話時,語敢也輕快些。

余氏卻道︰「方才我瞧許家女乃女乃樂得合不攏嘴兒。這事只怕一待她出了咱們家門,立時就要與人說了。那咱們要不要知會小姑女乃女乃?」

李氏道︰「明日再說吧。」

可是,她忘了,身邊有個大嘴女兒,文從余氏嘴里知曉此事後,立時把這個大喜事說與周瓏听了。

周瓏驚得只張大了嘴,耳听得文在笑哈哈地說「小姑姑大喜」,她卻听得心煩意躁,尤其是听得李氏竟已然點頭了,心中更是惶惶。

關氏安慰道︰「我這就出門去尋幾個婆子仔細打听一下。」

方氏催道︰「快去,快去。今日若能得信者,多賞點兒錢。」她生怕夜長夢多,雖然文說,姆媽還未曾答允,可是在李氏眼里,但凡于己有利的,焉會放手?

方氏討好著文,將首飾盒里一副耳環遞于文︰「兒,你與小姑姑親厚,再好不過了。若再有甚麼事來,且萬萬要說與太姨娘這邊,可好?」

文來說與周瓏听,不過認為這是喜事,而且姆媽說許家人不錯,是門好親事,這才急急地說與小姑姑听。可是沒想到,自己說得這事,還得了方太姨娘的物事,很是高興,滿口應允下來。畢竟是年幼不知事,不知自己所為有何不妥。有女乃便是娘,得了好處,又落了些夸贊,更是飄飄然。

有錢能使鬼推磨。關氏帶了錢急急出門尋婆子,很快便得了消息,雖然也不是肯定全是事實,可大多還是好消息,這令方氏又沉穩了些。

關氏道︰「許家祖上不太富,好在這些年得許員外經營有方,家業漸大。許家三個兒子。長子今年恰似二十有二,為人和氣,最是能干,現下生意大多是他在打點。次子十九,三郎才十二。听婆子道,鄰里皆贊許家人不錯,家內也十分和睦,許家女乃女乃以前也吃過些苦,一手打點家中事務,自是樣樣不差的。而許家其他堂兄弟也少,因此家勢弱了些,先年經商,沒少吃過虧。這些年,倒是家境越來越好,這三子一長成,襲了家業,想來更是興旺。」

方氏听得,略皺了一下眉,道︰「這長男既然早就及冠,怎生未曾定親娶親?可有蹊蹺?」

關氏將打听來的消息合計了一下,道︰「姨娘多慮了。婆子說並不曾听得有甚不好名聲。听說這長男發了宏願,需得先立業再成家。現下他自己親手又建了一鋪面,如今被許家女乃女乃催著迎娶新人。」

方氏不放心地道︰「這種人,既是能干,會否也是眼高于頂?」其實,她本想說一聲,突然大富大貴,會否有些看人用鼻孔?

關氏卻安慰道︰「咱們小姐才學出人,人口又好,配他自是綽綽有余。他焉會不知足的?」

方氏想了一想,道︰「三女乃女乃那處又沒來與我們說,許家三個兒子,兩個都不小了。要是與瓏兒說親,也不知這來提親的到底是為哪個?你只著意打听得這老大,若是來求的是為著許家二郎呢?」

關氏點頭︰「都怨我,我這一急,竟是疏忽了。只是許家大郎一直未定親。從來娶親是先長後幼,想來小姐若是嫁過去,那定是長房女乃女乃,倒也不吃虧。姨娘若是不放心,我且讓人再去打听清楚便是了。」

方氏聞听,舒了一口氣,道︰「不是我不放心,只是突然來這麼一個好事,我卻是作夢也不敢相信。」

關氏只著意安慰道︰「姨娘莫擔心。小姐嫁得好,三爺三女乃女乃面上也有光不是。再說,小姐才名,在蘇州聞听的少年郎自是頗多,有心要與小姐結為連理的,卻又擔心門戶不稱。如今,來求親的是越來越多了……」

方氏搖一搖頭,道︰「多也不是好事。只求對方人好,待瓏兒一心,便再好不過了。家業再大為人不如何的話,自是要不得。莫如家底薄些,有瓏兒的嫁妝,日後夫妻經營得方,自是不愁吃穿……」話是這麼少,可讓周瓏去受苦,她自是舍不得。而許家,似乎是目前來求親的人里,雖也有些不足之處,可是相較而言,其家業、人品等各項都不錯的。

周瓏聞听這事打听的結果,卻是半點兒沒有喜色,關氏只道這是小姐矜持,便只道自己會讓人再細加打听個清楚。

周瓏不吭聲,悵然地道︰「園中花開有時,人生而有命。我,能如何?」

她關起門來,從小匣子里取出一個帶血的帕子,按在手腕上,手腕處幾月前被捏青的地方卻已完好,不見丁點痕跡。可是曾經這處留下來的疼痛,如今卻是轉移到心底。

周瓏落淚。捏了血色變暗黑的帕子,湊到燭前,帕子沒點燃著,手卻被灼燒了一下,一松手,帕子掉了腳上。她淒然一嘆,道︰「我這是何苦?」

何苦?自己曾經朝思暮,人家雖來了,卻也只求自己為妾。那時不憶是心死了麼?為何還留著這帕子。

可是,事情如果便是這般發展,周瓏與許家結親,或許,也沒就有後面的事了。

風不平,浪不靜。

當晚,李氏興奮地與周騰說及許家求親一事,又說許家承諾來幾個工人幫忙。周騰卻勃然變色,道︰「我不是說,周瓏的事兒你莫操心嗎?。」

李氏本來邀功的笑僵在了臉上,道︰「可是,這事關咱們的生意,我這是好心好意,怎生就不妥了?」

周騰氣得五內冒煙,一張臉因怒而變形,他本來瘦,一時之間立時顯得格外猙獰,李氏認為他要手打人一般,終究是嚇著了。周騰卻是氣得只拍桌子,罵道︰「你,你,你竟會拆我的台。甚麼許家出工人。你可知,他家與我家本有過結,他怎麼會甘心幫咱們?」

李氏認為許家女乃女乃說話不似說謊,便道︰「許家出工人,是她自個兒說的,怎會做不得數?」

周騰又氣又惱,罵道︰「這鋪子上頭的事,你就不知情。你以為就只是工人的事?許家打的甚麼主意,明眼人一瞧便知。你怎生這麼糊涂?先年二嫂接了貢品差使,有多少人眼紅?原是許家準備接手的,偏是二嫂當上拿了過來,許家會這麼大方?前事不計較,現下還能好心幫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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