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第一卷 正文298 李氏突然造訪自適居

作者 ︰ 一文錢員外

華婧的夫家家境很不錯,是個大富之家。作為三嬸,沈吳氏瞧著華婧身邊沒個丫環婆子,只身一人嫁了過去,未免太孤單,便提醒姜氏道︰「大嫂,我這幾年來勞煩大哥大嫂你們,大佷女出嫁,我便送一丫環于她,可好?」

這本是好事。姜氏猶豫了一下,說道自己也有過此意,先前要與女兒雇一個,只華婧顧及家中境況,堅決不肯。現下再找一丫環,卻是十分倉促,哪里能尋得一個好的來。說這話時,免不了要與嘉禾做一比較。

沈吳氏便說自家鈴鐺沒有嘉禾口風緊,容易招惹口舌是非,如此,本想親家鈴鐺,倒是不合適了。那只能到外頭好生尋一個,卻只怕多少都有不足之處。

文箐知這一事,好心地道︰「大舅姆,範家香兒嘴甚甜,做活利落,這兩年跟著嘉禾也學會了不少,太姨娘平時亦教了她些規矩,若是不嫌棄,由她陪表姐過到表姐夫家中,倒是能侍候個五六年……」

沈吳氏在一旁幫腔道︰「箐兒教出來的人,自是不錯。大嫂,您瞧嘉禾不過是姿色差了些,這放到誰家去,廳堂飯食會操持,田地農活亦做得來。香兒雖然只教得兩年,比起現下要在外頭另一個丫環,香兒卻是強太多。她隨了華婧身邊,只需婧兒再細細教便是了。」

齊氏亦覺得妥當。「香兒在姿色上可是強嘉禾不少,嘴上討喜,陪佷女去夫家,定是能入其家姑的眼,人要是勤快不偷懶,自不會有人嫌棄。她範家本是做粗活的,這外頭但凡有事只管吩咐她下去忙便是了,里外都能照顧到。文箐有這份心意,大嫂只管受了便是。」

姜氏為著女兒被有些心動,客氣地道︰「這,多少得與範家娘子說了才好。她家雖與文箐這里簽了長契……」

文箐這邊只道好說,先前與也範家娘子提過,做得幾年活,便放她出來嫁人,範家自是滿口應允。

這廂幾個人說著這事覺得很是好,華婧知曉後,卻並沒有眾人那般歡喜,反而是一口拒絕。「多謝表妹一番好意,只是夫家那邊說是有丫環婆子,我若再帶一個人過去,只怕夫家說我不給家姑面子。」

沈吳氏道︰「帶一個去,若是夫家說話,歸寧時帶回來便是了。」

華婧只搖頭,姜氏便道︰「既如此,她怕得罪夫家,不領情,那便算了。」

沈吳氏私下里對女兒華嫣道︰「你大姐是個十分固執的人,生怕受人恩惠,哪怕這個恩惠是來自于自家表妹的。明明文箐對她那般好,她卻不怎麼領情。幸好她年長,不日嫁了出去……」

華嫣被姆媽這一說,嚇得有點兒目瞪口呆。「姆媽是說,大姐不喜箐妹?」

沈吳氏道︰「閑話莫說了。反正你大姐出閣在即,你表妹進沈家門還得幾年。你大伯母喜歡文箐便是再好不過,尤其是你大伯是十分喜歡你表妹的。」

華嫣為表妹抱不平︰「箐妹哪處做得不妥,大姐竟要挑刺?」

沈吳氏想了想,也沒太想明白,最後只道︰「人不可能得了所有人的歡喜,十人中得九人心,便已是不錯了。」

不過,不喜文箐的人,此時又增加了一個,那就是鄧氏在中秋節前回到了蘇州。

鄧氏回蘇州,說的是離家近兩年,十分想念家人,正好回來過節,且周騰那邊的差使年底若能完成,小西原先定的人家,年底要成親,故而先趕了回來。

李氏本想上午去自適居的,鄧氏一歸家,打亂了她的計劃。在院子里,瞧得鄧氏神色並不太好,比自己當日從北京回來的臉色還要差,好似大病了一場,形容十分憔悴,以前花容月貌,此時便似雨後花瓣零亂。「弟妹身子這般不好?長江東下,順風順水,怎的趕得這般急?」

鄧氏勉強與她過了兩招,不戰而退,借口暈船得厲害,將要送給各屋的禮物吩咐丁氏送去,自己則病懨懨地躺下了。

李氏越發好奇,瞧了眼余氏道︰「這?怎的也不象當日出門的她了。在長沙究竟發生甚麼事了?」

「我去問一聲小西,不是說她回蘇州是為著出嫁嗎?。」余氏尋思著哪個會輕易開口。

李氏提醒了一句︰「郭董氏那處,莫忘了」說著,予了兩樣小物事于余氏,著其好生打探。

文那邊不計前嫌地去找文筠,發現文筠亦沒精神。倒是文籌歸了家,很是興奮,一進門就找文簡與文笈,卻從文笈口中得知︰四姐竟從宅中搬了出去。他很是驚詫地問︰「為甚麼?」

文笈當然不好意思說出事情真實原委,只好將家中統一的詞兒擺出來︰「嘍,四姐在陽澄湖那邊建了宅子,他們有時住那,有時也過來上上課。」

文籌拿著給文簡的禮物,問文笈道︰「咱們甚麼時候過去瞧他呢?」

文笈見他離家兩年,還是一如既往地關心文簡,倒也沒吃味,這次卻是大大方方地擺出兄長的姿勢來,道︰「八月十五之前他們肯定要過來的。中秋節大家一起聚呢。你在長沙可有甚麼好玩的?」

余氏那邊倒是很快地問出消息來了——

初時,周鄧氏到長沙,自認為能見識王府風範,很有幾分意興。可是周同無官無職,不過一小幕僚,做些文職,卻又要寫字刻書,又是老夫老妻了,自是無時間無心情陪她花前月下。旁人也就初始一段與她打了些交道,可她又沒有私房錢,連那些首飾早先被當光了,去長沙時還是周同重新為她置辦的幾樣,開始風光了幾個月,轉瞬就發現錢財上吃緊。事事不順,便對周同這差使又有些不滿,夫妻更加不和。

小西現下早就成年知人事了,周鄧氏曾也一度防著小西,生怕她與周同有個什麼春風暗渡。小西倒是知規矩,而周同更是守本份,兩人之間未曾有過分毫不妥之處。只是,今年春,周同在襄王府,卻是見得一歌ji,較鄧氏尤甚更象昔年徐氏,某次喝多了一時就有些沒把持住,好似有些動了情,寫了些詩詞。這風流人物之間,略當作佳話一場,自是傳揚開來。襄王是個大方之人,見他們二人郎有情妾有意,便笑著送了美人與周同。

鄧氏這潑天醋自然發作了。在那里暗中鬧了很多場,鬧得夫妻情分都漸無,周同與歌ji初時多是琴棋詩畫往來,若說是情深相許終身倒還未至其境地,且周同也不是似周鴻當日那般能為情豁得出一切。只是此事經鄧氏這一鬧,卻讓其他人皆知,差點兒扯出徐氏這一段往事來。周同大怒,再也無法忍下鄧氏這般作為,立時遣了她歸家。

鄧氏傷心不已,一路上哭哭啼啼,吃不著睡不下,怨聲載道。

李氏邊听邊捂著嘴樂道︰「瞧她當年離家赴長沙時,趾高氣揚,得意非凡,目中甚是無人,一副品餃夫人之態。我還以為再見之時,她來個衣錦還鄉,原來再進門時,卻瞧得落湯雞一只……」

笑完,擺弄著鄧氏送過來的禮物,不太看得上眼,隨手便扔到了一旁,嫌棄地道︰「你這四女乃女乃,如此物事竟也拿得出手。兩年沒歸家,就送這麼個不值錢的物事與我。我還不差這點子錢買個玩藝兒,不如不送呢。」

「四爺在王府的差使,只怕是薪俸並不太多吧。不知劉姨娘歸家時,當時于那邊留了多少錢。」余氏的意思很明顯。

李氏听到這話,想想亦是笑了。對于鄧氏來說,劉氏掌錢自然那八條手指縫必然是閉得嚴絲合縫的,哪可能會漏下錢財予鄧氏?可想而知,鄧氏在長沙必然是短錢財,要巴結王府的那一干人,迎來送往,缺了錢財如何打發?沒錢財,沒交際,怎可能如意得了?她在心里又暗笑了一陣,復又八卦地問道︰「那歌ji,四弟年底總不會真帶回來吧?。」

余氏沒接這話。只是,四爺非官非職,想要娶妾,這是不可能的。歌ji要真來周家,只怕陳年舊事又得掀個底朝天。到時,可有得熱鬧瞧了。

鄧氏這邊裝病不出,李氏對其在長沙的事連猜帶蒙,暗中嘲笑一番後,道︰「今日早點吃了中飯,下午便去自適居,順便通知文箐,她四嬸歸家了,中秋節也要到了,一家人該團聚了。」說到「團聚」二字,她格外的強調。

自適居,李氏記得那一年暖房的時候來過,然後就是後來雇範家小五來過,在她印象里,自適居遠不如周宅大氣。只是,從範家小五嘴里听說的一件事,加上周騰的話,著實讓她有了些不安,決意要查看一番。

車還未到宅門前,就听到自適居中幾條狗吠成一片,嚇了李氏一跳,問余氏道︰「那一年來時,不只一兩條狗嗎?現在听聲音,怎的是一群了?」

余氏也不敢上前去,只著車夫去叩門,生怕院門一開,幾條惡狗躥出門來。

文箐家的狗確實養得凶惡,有兩條狗還喂些生肉,就是為了防賊。此時一只狗叫上了,其他狗聞聲亦連連吠個不停。宅門開了,範家香兒見得余氏在車頭,立時呆了一下,還是余氏叫道︰「快讓那些狗莫叫了,嚇煞個人」

香兒跑進去,未幾,不聞狗吠了,只听得她在院里的腳叔聲,與若有若無的「三女乃女乃來了,三女乃女乃來了」。宅內,範陳氏聞聲,慌張地跑了出來迎接︰「三女乃女乃,甚麼風兒把您給吹來了?快請進快請進……」又呼喝著兒女,趕緊將宅門大開。

李氏在余氏的扶持下,下了車,責道︰「這到底養了多少只狗?大白天的也吠個不停?」

話還沒落音,狗又叫了起來,嚇得李氏手一下子緊抓了余氏一把。範家的小子,趕緊又跑去,牽了狗往以前周德全住的那幾間屋子去了。余氏松一口氣,道︰「四小姐這狗真凶。」

範陳氏不太會說話,老實地道︰「不凶的狗,不防賊啊。」

自己上門竟成了賊?李氏覺這話難听,又不能與她計較。問道︰「你家四小姐還在沈家?」

範陳氏一邊吩咐女兒趕緊去請太姨娘出來,一邊忙著張羅茶水,道︰「啊?四小姐捎了話過來,道是下午晚些時候與陳媽一道過來的。」

她剛想沏茶,突然又醒悟到自己手剛整完絨毛,不干淨,忙著去淨手。走進來又走出去,卻沒見她忙出個甚麼事來,只撂得李氏干坐在那里。她這般,李氏便覺這種粗婆子,也只文箐還讓她干屋里活。細瞧範陳氏身上,好些灰麻麻的細毛,粘了一身,她立時就覺得髒得很,若是範陳氏泡出來的茶,她哪還喝得下,于是皺著眉頭,對余氏道︰「你去沏壺茶來吧。」

範陳氏本要端茶壺的手立進縮了回去,有幾分惶惶不安地道︰「我,我……我這就讓我家閨女來服侍三女乃女乃。」

幸好,方氏與關氏也進了屋,關氏拉了範陳氏到一旁,小聲說了兩句話,著她趕緊出去忙粗活,自己來侍候。關氏陪著笑,一邊沏茶一邊道︰「三女乃女乃,我這廂重新沏了。她就是個粗婆子,不會這些事,也做得不好,您多擔待。」

李氏如今因為周瓏的緣故,不得不高看方氏幾分,方氏在一旁與她打了招各站,她自然得給方氏留足了面子,給方氏請了安,落了座,道︰「我來是想著到中秋節了,瞧瞧箐兒這兒還缺哪樣,秋糧送來的話,谷倉可裝得下?或是來得不是時候,擾了姨娘午歇了?」

方氏客氣地道︰「三嫂見外了。甚麼打擾不打擾,我這一天也沒甚麼事,不過是做些針線活,困了就歇,不礙事。」

二人客氣地聊得幾句,李氏卻道這一路馬車坐得腰酸背痛,想走動走動。她自話自說,已徑直出了門。「姨娘好生歇著,我好久不來自適居,且走且瞧。」

方氏怕的就是她且走且瞧︰「不忙,我亦陪著三嫂走走。」

李氏突然造訪自適居,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方氏更是訝異李氏所來何事。可是方才所談,一切並無不妥。現下宅中正忙著洗曬絨毛,蒸絨毛,縫制絨衣呢。李氏來了,這絨毛都來不及清理……

李氏在院中轉了轉,出門往湖邊那座書樓走,沿著廊她數了一數這里房間約有四間,一直通向書樓,旁邊栽種了一排銀杏樹,道︰「這是甚麼時候種的?」

關氏一步一趨地跟在旁邊,趕緊道︰「今春清明時分從旁邊山上移過來的。那寺院的地頭,半坡全是這樹。」

到書樓里,李氏瞧得只有桌椅書架,架上空空如也,暗笑文箐這是學周同,可惜這樣子貨在,卻是沒書放。

余氏打量了四周,望向湖面,問道︰「這樓下那片地都是簡少爺的吧?。」

這一句,提醒了李氏,登高望遠,上得頂樓,臨湖迎風一吹,身上微涼。可是,樓上風光卻是十分的好,近湖處,有些荷葉已敗落,想來泥下藕還不曾挖出來;更遠處,有一叢叢菰草,李氏想到了文箐有時送到宅中的菰米。「那處菰米與藕都是文箐種的?」

方氏迎著風,看了一眼,道︰「陽澄湖這邊良田少,不是山地便是湖田,湖水一旦上漲,圩田便無用。也幸虧文箐心思活,倒是想到了讓佃戶多種菰,好過顆粒無收。」她心中暗想,甚好,這處沒法瞧著那片養鴨場。

李氏只覺方氏這話中有話,,可也不好繃著臉,文箐能干自己又不想看到,于是也擺不出一副高興的樣子,不太自然地道︰「她著急搬出來,原來是這片好山好水,能讓她大施手腳啊。既是打理得不虧,也好,省得我那邊得往這邊填糧。」

說實在話,她是心里不甘。因為,此時,在她眼中,自適居又是一番新景象——

青山綠樹掩映,門前小溪潺潺,坡上馬鳴牛哞驢兒叫,宅外菜園阡陌相連,院內花草覆假山,秋千玲瓏蹴鞠場,樓上觀湖景,亭中賞銀杏,耳听山寺鐘鳴,室聞蘭芳花沁,半點兒無秋日蕭瑟之感,好一派人畜興旺之氣。

眼見得,細思量,果真如進門之影壁所題︰耕讀人家。

方氏裝作別了一口風嗆了嗓子,咳了幾下,手握成籠放在嘴邊防風,道︰「此處臨湖,風光雖好,卻也有壞處,因臨湖即面北,風較別處大得多,這一開窗,滿室風聲。咱們還是下樓去吧。」

李氏本也腳步要往樓下走,卻突然瞧到了遠處一片地,似是搭的草棚子,還挺大挺長的幾畦,便指著那方向問道︰「那又是做得甚麼?」

方氏松了一口氣道︰「文簡說冬日菜少,文箐心疼弟弟,從杭州鄭家處問得做暖棚的法子,試著蓋了兩畦,也不曉得能不能。」

李氏不以為然地道︰「姨娘,您為長輩,也不管管她?鄭家搭暖棚,那是養花,雇的人自然是有累年經驗的。文箐這邊也跟著瞎擺弄,不是浪費錢與地嗎?。」

「這季節,除了能種蘿菔,甜菜與白菘,地里也長出不來甚麼了。文箐這性子三嫂也曉得,既有心思了那必是要做的,再者她是為著弟弟的身子骨,不花錢,不費時,最多是讓範彎出份力罷了。且讓她試試吧。成與不成,讓她做了便得個清靜。」方氏故意得說文箐這般不听話,是個有主見的。好似在開月兌自己的責任,說出了自己的為難之處。

落在李氏耳里,倒也不好嘲笑方氏。李氏不好再說甚麼不好。文箐主意向來大得很,自己都勸阻不了,更何況是身邊這個軟面條一般的方氏,只怕要攔也攔不住,因為這地本來就是文簡的。

「听說牛有五頭了?馬兒還在坡上養著?」李氏開始事無俱細地問起來,連幾只雞幾只鴨都一一問到。

方氏越听,越是生怕說漏了嘴。李氏來這一趟,顯然有意為之,只怕是想知曉文箐在這里經營得如何。要說太差了,只怕李氏要干涉,會讓文箐再回到周宅,說太好了,又怕她眼紅。方氏有些為難。

李氏邊走邊問,走到舊宅處,見得到處都是鴨毛鵝毛,那廂,範陳氏與香兒正手忙腳亂地趕緊往屋里收,可畢竟李氏來得突然,終究還是有些落在了李氏眼里。迎風一吹,絨毛吹到了李氏鼻孔里,李氏罵道︰「你們你們這是做的甚麼事?文箐讓你們住在這,怎麼也不管管,這到處是雞鴨毛的,也太污穢了」

範陳氏顧不得回話,只點頭哈腰,趕緊將那些半干的鴨絨端進屋去。

可是李氏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說來我這一年里倒是吃了文箐不少的青果……嗯,對了,你們一年腌得多少枚青果?不是僅養得幾只雞鴨嗎?家中怎的會有這麼多鴨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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