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振滿心欣慰,他的孩子們個個都忠厚憫弱,並且機智靈活,不圉于自我止于方寸。長子娶妻周氏亦是端莊大方,頗有林下之風。這樣想來,就算他同鄭氏百年以後,張家家風亦復存在,他戰戰兢兢的接手張家于風雨飄搖中,差點保不住祖產,經歷種種,現在才算熬過去了。
張一杰見自己父親臉色神情變幻,他從小就被父親當繼承人教導,哪里不知父親心中怎麼想。父親近年來總愛憶舊,他擔心父親是不是上了年紀了,他是長子,理所當然的要擔起事情不讓父親擔憂,便起身道,「不管如何,萬事都要做好最壞的準備,不能一條退路不留。姑母若是和離,自然是搬回家中,周氏已經同我商量過留出姑母當年住過的院子,下人房也騰出一些子給侍候姑母的下人,就算姑母不和離,我們家也要騰些房子出來方便安哥在我們家常住,不過這些瑣事罷了,不用阿父阿母憂心。至于相看各家小娘子的事,我同周氏會商量,滿娘子出入各家還是方便的。二郎三郎年後我會給他們安排事做,四郎仔細備考,考試後不管中與不中,也要慢慢上手打理些家業。我們兄弟五人都是一母同胞,必定會齊心協力,定不會辱沒祖先。阿父阿母真為我們著想,就須仔細身體才是,弟弟們還沒娶妻……」說罷便一揖到底。
鄭氏听著動容,拉著張振道,「相公,孩子們都爭氣,你現在也可以享享福了,多保養點身子,就當是為我吧,父母皆在,上門提親都體面些,若是只有我在,上門提親人家給臉色看都得忍著。」
張振大笑,「娘子,為夫定會陪你到老到死,絕不會讓你看人臉色。」
張一杰立刻牽著周氏,示意弟弟們同自己一同退下,走出院子後,他站住拍拍四郎的肩膀,「你不會怪阿父不讓你上國子監吧?溫書辛苦吧,不過雖然說你在備考,可是有事要你去做時,你還是得抽時間出來的。」
四郎皺眉,「上不上都沒所謂的,上有上的好,也有上的不好,五郎在學里估計也是有大把同窗的,天天也定是明爭暗斗的。不上有不上的好,我若是考上了,哪怕是三甲最後一名,也沒有人敢說一句我是靠著家里的。大哥若讓我做事,定是沒有人手了才找到我,我肯定會先做事的,考不中可以下場再考,要緊的事是拖不得的。五郎不要听人家的閑話同我生了間隙,象我們這樣的人家,就算不上國子監,難道能看的書少了麼,難道夫子會差了麼?」
周氏在旁邊贊道,「相公,我們家的兄弟們都是通情達理的。」
張五郎亦是贊道,「四哥說得太對了,國子監不考就可以出仕,可是也未必是什麼好職位,不如自己上陣考的進士好,溫書雖然辛苦,但是日後的好處就多了。大哥若不是瑣事纏身,估計拼命都要去考一個的。」
張一杰驕傲的點頭,「你們明白就好,阿父一人支撐張家這麼久,總得有人幫手,前些年若是阿父勞累傷了身,大家是不能這樣錦衣玉食的。四郎只要你認真溫書,你肯定能中的,這場不中,下場也能中,你現在去溫書吧,不要分心,我們實在缺人手時自然會吱聲。」
張一杰再三保證有事做時不會落下四郎,四郎才告辭走了。
張一杰夫婦同張五郎議事,就快得多了。張家的原有書鋪自然全是張一杰經手,張娘子嫁妝下的書鋪與張家其他產業交換事宜就是張五郎經手,五郎收回的書鋪再轉手給大郎,這是鄭氏的主意,一杰要繼承祖產,絕不可以牽滯到會有爭執的事體中去。五郎也願意這樣,若是讓其他哥哥經手,他怕有什麼陷井沒被發現,畢竟張娘子離京時間太久,白家的人做手腳也有可能的。這段時間一杰五郎兄弟一直在忙這事。
兩人對了產業交換事宜後,又商議了年後讓二郎三郎去族學做事的具體細節,仔細的寫下章程。說完這些後,五郎便說起固子門外的張大家宅園正店的經營情況,這家店已經是張娘子名下了,五郎幫著管著,參與分紅。
周氏便拿出去年的經營情況來,對比一下,五郎拉手管著沒有多久,卻是好了太多,不由得驚訝的問原因。
張五郎微笑著說,「咱們張家的產業一向低調,那家店生意不好也不壞,阿誠成親請了大堆街坊,街坊們有事也會過去吃,有其他外人來過來,也是說這家店好,自然生意就好了些。不過現在時間還短呢,要長久這樣才算好。對了,姑母回京城了,她名下的莊子出產的東西不會送到白家那里了,她自己用不了那麼多,會多出來的一些,今年已經年底了,明年就得外賣了,大哥你考慮一下怎麼安排。」
張一杰听得兩眼發亮。
周氏提醒道,「咱們張家的飯店都是開在書鋪旁邊的,你不是說要擴大族學麼,正好可以多開一家,店里賺的錢就扔族學里,免得專門撥錢過去。姑母的莊子明年種什麼,你得幫忙趕快決定。」
張一杰點頭,「娘子說得對,對了,滿娘的衣服都有做好沒,她說不定就得穿了,咱們家撐著不去杜家納征,就得她穿得花枝招展的在外面晃晃,這事緊要著呢,你得催催。五郎,你也得去催下王家的十一郎,八幅畫不能年前一幅沒有,最少梅花得給一幅吧。」
張五郎哈哈大笑,「大哥你真是,咱們正在說稼穡呢,怎麼忽然提到畫上面了。我昨天踫到他了,他說咱們家的臘梅好,要來咱們家看,偷偷的來,悄悄的走,免得一大堆人來了吵鬧。我已經應了他了,我正要同大嫂說呢,不要告訴阿父,他有時氣急攻心,會說漏口的。」
周氏嗔道,「你們兄弟倆,居然在背後說阿父的壞話。」
「嘿,你別說,姑母回京城後,阿父動不動就發一通脾氣,一哄又開心了。」張一杰也樂了,握著周氏的手說,「你不要怕,我當面也能說的,阿父悶著反而不好,心頭有事郁郁不歡,對身體不好的,他心里悶了十幾年了,現在能發脾氣是好事,前幾年真的好怕的,就怕阿父會勞累至疾,現在他這樣我總算放心了。」
張五郎也點頭道,「前幾年真的好怕的。對了,大嫂,你得教導下滿娘子同微娘子才好,一提姑父微娘子就滿臉憤恨的,王家鄭家體貼不會當面提姑父,別的人家說不準就會提的。」
周氏為難,「其實阿父阿娘大郎這樣的好人,真是好少了。就不怕說我親生的阿娘,對我娘家嫂嫂就沒有阿娘對我這麼好,她總私下覺得我阿兄好得不得了,阿嫂不好,按她老人家的想法,王母座前的仙子都是配不上的。」
「娘子你嫁到我們家,就是我們家的人了,阿父阿娘疼愛你,弟妹們尊敬你,這都是本份。」張一杰點頭。
周氏吞吞吐吐的說,「姑母小產三次,估計恨姑父和白家的人不得了了,但是,老實說,在面子上看來,意外很正常的,有時因為生的孩子氣血弱沒了的也正常的。象大郎兄弟這麼多都活下來成年,很少見的。」
張一杰催她快點說重點。
周氏無奈,「大郎,你若不是這樣對奴,奴也沒有信心全心全意的對張家。妻妾相爭,哪家哪戶都有的,白家未必比其他家好,可也未必比其他人家差,好多人家的夫人都不是元配。再說,在大家看來,姑母懷孕了不住在白家,卻帶著安哥住在別院,真是很出格的。白家庶子大安哥十來歲,白家把他們當嫡子養也是應當的,誰知道會不會有嫡子出生呢?奴在娘家說起白家的不是,大家都只說白家確實不好,說世上不平的事太多,踫到這種事,大多只好認了,只有一個忍字。就算是奴,大郎若是有了庶子庶子,,奴也不能因此和離的,只能是忍。」
此言既出,幾人面面相覷,這種事,怎麼樣去同從鄉下來的微娘子解釋呢?
良久,張五郎苦笑道,「這事本來以為是小事才托的大嫂,看來,咱們得同微娘子當面的解釋清楚才好,不然,說不準捅大亂子的。」
張一杰連忙安慰周氏,「我最多在外面應酬下,絕對不會做對不起娘子的事來。若是有人鬧上門來,娘子也要幫我堵在門外,就算是外面有人生了我的孩子,我也不會認的。」
周氏不禁撲噗一笑,「阿父阿娘不會任張家血脈流落在外的。」她還是很擔心自己沒有孩子。
張一杰滿不在乎的說,「然後呢,然後你同姑母一樣心灰意冷,不肯肯管我。當著五郎的面,我再說一次,就算我沒有兒子,也可以過繼兄弟們的兒子,絕不會讓來歷不清的人進張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