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風看看李何苦，說︰「最後再問你幾個問題。」
「什麼問題，您問吧。」
「你們只拿了範小姐的耳環是嗎？。」
「是的，只拿了耳環，在磊哥那里。因為……現場要弄得看起來象範小姐自己來自殺的，這樣就不用再處理範小姐的後事，整件事看起來就都和我們沒關系，所以，磊哥也沒敢動別的。」
「那麼後面那個報警電話是誰打的？」
「是……我。」
李何苦還沉浸在當時那種沉重的氣氛里，深深嘆了口氣，說︰「直到親眼看著她真的割破了手腕，鮮血流了一地，磊哥才連拖帶拉的把我和林子拽走！當時，我們兩個已經完全懵了，我滿眼是血紅血紅的一片……腦海里一片空白。後來，被磊哥拖到山下，他給我們一人幾耳光，才算把我們打清醒過來。他說這事到此為止，以後誰也不準再提……然後讓我們鎮定一下回村，各自回家去。我們分開之後，我越想越不安，越想越覺得罪孽深重！見磊哥已經回了家，便悄悄一個人返回半廟，當時範小姐已經昏迷了，但還有呼吸，她的手提包就放在旁邊，我知道里面有手機，便急忙翻出來打了電話。但是……可能時間拖得太久，她流得血實在太多太多了……如果我可以早點回去，她也不會傷得那麼重……」
他再一次雙手抱頭，痛苦的蜷縮起來，嘴里還在喃喃的說︰「如果當時我有勇氣面對失控的磊哥……如果……沒有糊里糊涂的打她的主意……如果……」
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現在故事講完了，所有的疑團也解開了，可是，一旁端坐的老人——李何苦的師傅，倒底是什麼態度？他又會怎麼處置子風呢？
子風很清楚，這個老人讓李何苦把所有真相包括細節都講出來的目的，並不是想讓李何苦自首，不然，就不會在一開始就出手制住他了。
顯然，開始就點住他，讓他失去自由，就是不想讓他有什麼對李何苦不利的舉動，包括離開這里，把真相帶出去……
可是，從李何苦的敘述和他們之前的對話，子風也多少對這老人有一些了解，為了包屁李何苦而殺他滅口，這種事情應該也不會發生。
那麼這個老人心里倒底在想什麼呢？
子風並沒有問，而是看著老人，耐心的等待著。
李何苦講完之後，就一直抱著腦袋坐在一邊，悔恨象潮水般淹沒了他，一下子安靜下來的屋子里，能听到他極低的抽泣聲。
老人終于睜眼楮，看著已經露出署光的窗外，緩緩問︰「你能理解那位範小姐為什麼會這麼做嗎？。」
他的話自然是問子風的，子風說︰「我想，大概應該了解。」
老人再次問︰「這孩子也不是壞人，你同意嗎？。」
「是。」
「那麼，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要出手點住你了嗎？。」
老人站起來，緩緩走到子風面前。
子風苦笑，說︰「我也大約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恐怕我不能如您的願。」
老人語氣非常輕柔的問︰「為什麼？何必要趕盡殺絕呢？」
「老人家，我剛才已經說過，我不是警察，也不會抓他。但是……」
子風略微停頓一下，嘆口氣，說︰「您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把這件事的真相隱瞞下去，就太對不起我的委托人了。」
老人沉吟一下，問︰「誰委托你來的？」
子風說︰「就是範小姐的丈夫——洪先生。他的確不相信他的太太是自殺，但警方又認定了是自殺，不肯再調查這個案子，所以，他才找到我。您知道嗎？因為他的堅持，一個想為自己太太找回公道的男人，反而被警方誤認為別有用心，是為了貪圖那份保險金，才堅持要調查下去……難道我不應該還給我委托人一個公道，給他一個交待嗎？。」
老人的神情瞬間黯淡了。
他一直在盡最大的努力想保護他的愛徒，所以，他才在開始子風沒有防備的時候，就點住子風，然後，又讓李何苦把所有事情詳細的講出來，他這麼做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能打動子風，讓子風做出和範小姐類似的選擇︰給犯錯的年輕人一個重新再來的機會，將事情真相永遠埋葬。
可是……子風簡單幾句話，卻讓他無法反駁。
因為這的確傷害了範小姐的親人，特別是明明接到過綁匪電話，堅持不相信她自殺的丈夫……
老人深深嘆口氣，沉默半響，回頭看了李何苦一眼，艱難的對子風說︰「那就只好對不起了……」
子風心里微微一沉，知道事情麻煩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李何苦已經跳起來，大聲說︰「師傅，別！您可千萬別再為我……」
他看了子風一眼，低聲說︰「放了伊先生吧，師傅，這件事的確是我們做的，有什麼後果，也該我承擔！別再錯了！！」
老人沒有接他的話，還是看著子風，說︰「你也看到了，這孩子的確不壞！如果你將這事一說出去，他這輩子可能就搭進去了……那位善良的範小姐的一番心意，也白費了……你就忍心？」
子風想了想，說︰「我想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
「什麼？」
「範小姐不僅已經月兌離了生命危險，而且，她的病也已經慢慢好起來了。」
「年輕人，你不用騙我們，為這件事苦兒和我沒睡過一夜好覺，我們當然也對那位小姐的情況特別留意，之前新聞上也報道過一次，說她到現在都一直昏迷不醒……」
「她的確是昏迷不醒，但是，她的病也的確在好起來。」
子風非常誠肯的說，但是他沒辦法具體解釋，因為他也只是听沈博這麼說，範小姐的主治醫生，並未冒然將這件不太合理、也不太有把握的事宣布出來，所以，他只好說︰「也許，這就是善有善報吧，我真的沒有騙你們。」
李何苦痛苦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希望︰「真的嗎？範小姐會好起來？」
「嗯，如果事情順利的話。」
「那太好了！謝天謝地！這次佛祖真的顯靈了！」
李何苦忽然站起來對著老人跪下去，說︰「師傅，別再為難伊先生了！我去坐牢，沒關系的，我去坐牢……我做錯了事，就應該承擔後果……不管會怎麼樣，那也比這樣天天提心吊膽的好過，師傅！放了伊先生吧！」
在得知範琪不僅月兌離了生命危險，而且原來的不治之癥也可能好起來之後，剛才一直沉重而頹廢到極點的李何苦身上，終于出現一點生氣。
他願意承擔後果，願意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只要範小姐能好好活下去，他願意做任何事情。
老人深深嘆氣，看著子風，沒有說話。
子風微笑著說︰「我只能答應您，我會找最好的律師幫他們辯護，如果事情真象何苦說的這樣，他和林子應該屬于從犯，不會判太重的刑，當然，他們最好是主動去自首。」
李何苦有點茫然的問︰「那磊哥呢？」
子風沉吟著說︰「從始至終，都是李磊的主意，而且最終逼範小姐自殺的也是他，拿走範小姐財物的也是他，所以，他的罪可能要比你們大的多！」
李何苦剛剛輕松起來的神情，再次凝重了。
在他看來，這件事畢竟是因他而起，李磊始終是為了他才這麼做，可如果李磊要為此付出很大的代價，而他自己反而被輕判……那叫他于心何安？
倒底是李磊害了他們，還是他害了李磊？
有時候，這世上的事真的很難說，所以，問心無愧最重要。
凡事三思而後行，因為一旦做了，就無法抹去，人生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誰也沒辦法重頭再來。
子風終于走出了那幢房子，冬天的清晨的確特別寒冷，呵氣成霜。一動不動的站立了一夜的身體，也已經僵便得不象他自己的了……但是，一切都值了。
就在他的笑容在臉上浮現的時候，一陣寒意直透心底，然後「阿嚏！阿嚏……」一連打了十幾個沒有停，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一夜沒消息，難不成是一唯在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