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所相當私密的私立醫院,說是醫院,不如說是療養院比較確切。整個醫院坐落于一片解放前建造的私人院落中,數幢三層小樓影影綽綽,牆外爬滿了碧綠的爬山虎。然而與外觀不同的是,小樓的內部設施相當先進,所有的檢查設備都是進口的高檔貨,許多甚至在大醫院里也難覓其宗。醫生則不是海歸醫學博士,就是從大醫院高薪聘來的主任教授。盡管如此,由于不菲的價格,醫院接待的都是些明星或者政客,也因此,大多數顧客是把醫院當做療養院使用的。
寧威不是第一次住進這里,之前每年都會被章銘「關押」個兩三次,其實也不是真的有什麼必須住院的疾病,只是章銘覺得寧威工作太賣力,怕他累垮,把他關進醫院逼他休息而已。章氏在這所醫院也有股份,所以章銘吩咐院方看著寧威,不讓他工作,不讓他逃跑,院方當然百依百順。
然而這一次住院,卻讓寧威焦躁萬分,因為他目前急切地想找到陸青嵐,然而住進醫院,行動自由被限制,連手機也被沒收,訪客估計也都被章銘攔在了門外。除了床頭的呼叫器和氧氣輸送管等醫院獨有的設備,這個房間的陳設和五星級賓館沒什麼兩樣,只是為了防止寧威偷偷工作,原本桌上供病人使用的電腦被章銘請出了病房。而寧威在這個豪華監獄中,已經如坐針氈地被關了一個星期了。而且按照以往慣例,恐怕還要再過一個星期才能被放出去。
面前的閉路電視里播放著嘈雜的影像,是好萊塢新拍的動作片,如果不是只能點播電影,寧威是不會對這種電影有興趣的。可惜為了讓他好好休息,他的病房的電視機,連公共電視訊號也被切斷了。于是寧威除了百無聊賴地不斷點播著各種電影和電視劇,就只能望著牆發呆。
他沒有興趣看電影,但是如果沒有點東西分散注意力,他幾乎急得要發瘋。
忽然,敲門聲響了起來。寧威看了看表,不是護士例行查房的時間,這麼說來,終于有了一個星期以來的第一個訪客?寧威在心里猜測著訪客會是誰,因為他真的就是無聊到了這個程度。
可惜他把心中所有的人選過濾了一遍,都沒有猜出誰會來。章銘這小子應該不會親自來,他沒這份空閑。其他和工作有關的人,都會被章銘攔在病房外。關系再遠一點的人,甚至不可能知道他住在這里。
難道——神通廣大的章銘,找來了陸青嵐?
想到這個可能性,寧威的心髒突然漏跳了幾拍。
此時,敲門聲再度響起,寧威清了清嗓子,隨手關掉了電視,從病床上跳下來,一邊朝門口走去,一邊高聲道︰「請進」
門把手旋轉了半圈,門開了。
門口,是寧威意想不到的人物,即使剛才把所有可能來找他的人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他也沒想到會是她。
四年多不曾聯絡的妹妹——寧靜。
看著一臉驚愕的寧威,寧靜反身關上門,朝寧威微微一笑,將手中的一袋水果放在了小桌上,絲毫沒有四年多空白帶來的生澀感。與四年前最後一次見面的印象不同,她素著一張臉,穿著也十分樸素。身上的衣裙,腳上的鞋子,雖然看得出來都是很好的材質,但是設計絲毫不張揚。寧威覺得,比起四年前見面時,那一身名牌的堆砌,這套行裝反而更襯出她的風華。
寧靜側過頭,微微笑笑。這個習慣動作,瞬間打破了寧威的拘謹與局促。
他們一起長大,共同度過了十八年相依相偎的時光,在父母關系惡劣的家庭里,更是將彼此視作唯一的親人。
可是,誰說不是越親的人,對彼此的傷害就越深?何況,兄妹倆都遺傳了父親的驕傲與倔強。
四年前,最後一次見面,被吳曉若摻和了一下,看似兩人之間的矛盾有所調和。可是,自吳曉若失蹤以後,寧威就再也沒有接過寧靜的電話。
「哥哥。」寧靜輕喚了一聲,伸手模模寧威消瘦的臉頰,語氣中不無心疼。
寧威的臉上泛起了柔軟的笑意。
「你怎麼不叫我威了?」
「對不起……」寧靜的眼眶漸漸濕了。
寧靜從進門到現在,一共只說了五個字,但是這五個字中,蘊含了所有她想表達的情緒。兄妹倆心靈相通,寧威立即明白了她想說什麼。寧威沉默地將寧靜摟在胸前,輕撫著她的長發,悠悠長長地嘆了口氣。
「靜……我也……」
寧威一時不知如何開口,這些年,導致兄妹不合的原因,始終像一根刺一樣梗在他的喉間,即使寧靜開口道歉,他也不確定他能否原諒。
寧威感到胸前的衣服濕了,他嘆了口氣,抱住寧靜,輕輕拍著她的背,就像小時候寧靜的每一次哭泣。
「對不起,哥哥,對不起。」
寧靜重復著道歉。寧威沒有說話,只是不斷輕拍著寧靜的背,雙眼望著微微被秋風吹起的窗簾。
「哥哥,我把他們為我花的錢,買給我的東西,都還掉了。」
「嗯。」寧威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那根刺終于拔掉了,可是,他卻並沒有想象中的快慰。原來,自己不原諒寧靜,從來就不是因為寧靜結交有錢的男人,收取他們的昂貴禮物。其實,寧靜並沒有錯,錯的是自己,沒有能力給寧靜安定的生活,甚至沒能讓寧靜覺得自己能夠好好照顧自己。
「哥哥,我因此得罪了不少人,還曾經……被一個男人叫來的小混混教訓過一頓。」寧靜在寧威的胸口抽泣著說。
寧威一驚,把寧靜從胸口挖出來,仔細端詳著她的臉。
「呵,幸好他們打人不打臉。也幸好他們很听話,只是打人,沒做別的。」寧靜笑了,一臉真的很慶幸的樣子。
看著這樣的寧靜,寧威心疼地把她重新摟進懷里,嘆道︰「靜,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寧靜在寧威的懷中,輕輕地搖了搖頭。
兄妹倆敘述著別情,一下午的時光倏忽間就過去了。許久之後,寧威才想起問。
「你怎麼會找到這里來的?」
「你猜?」寧靜側過頭,眨了眨眼楮。
寧威苦笑著搖頭。
「哥哥,你怎麼還是跟過去一樣無聊。」寧靜嗔怪地說,「給你個提示,我討厭的人。」
寧威瞪大眼楮,許久才吐出那個不願相信的名字︰「陸青嵐?」
「bin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