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梅想如果自己那個陰陽不調的科長此刻出現在面前，她一定會和他正面交鋒一場。她喝了幾口開水，看見微機上閃過一張兒子吹泡泡糖的屏保照片，心里涌上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閉了眼楮，竟然有兩滴眼淚不爭氣地滑落了下來，淚水可能是因為看到了兒子的模樣，想一想那個可愛的小家伙，想一想那個木訥的老公，想一想那個冰天雪地中溫暖如春的家，冬梅反省自己今天的行為是不是有些過了，是不是有需要改正的地方？
她有些踉蹌地站起身來，走到科長的辦公桌前，把那份文件拿起來，心里默默地對自己說︰忍忍吧李冬梅，就為過個安穩舒適的日子，把個兩千字的報告寫了吧，它勞累不著你，俗話說留白天地寬，干嘛非得把那層窗戶紙捅破呢。
冬梅坐到微機前，眼楮盯著屏幕，雙手放到鍵盤上卻一個字也敲不出，越是想寫出幾個字，腦袋里越是感覺空空如也，漸漸地竟覺得有點頭疼。
她趴到桌子上，想靜靜地睡上一覺。
桌子上的電話急促地響起來，是科長打過來的︰「小李，你真在辦公室啊？」
冬梅心想真是羊腸子一樣精細的男人，剛剛自己用手機打過去的電話，他竟然打回辦公室來驗證冬梅身處的位置。
「那份文件你找到了嗎，錢主任後天開會要用報告材料的，小李你先寫一下。我現在在外面跟著領導走訪，月兌不開身的。」
「……」冬梅覺得自己無話可說。
「噢對了，小李，有件事情需要和你解釋一下，年假值班之所以全都排上了你，主要是考慮照顧科室里老劉老王兩位老同志的情緒，你看今年你是我們科室的先進，我想你也應該理解這一點。如果有什麼困難，可以提出來，大家再商議。」
听到對方說值班排班的事，冬梅便覺得剛剛忍耐下去的一團火像被一根彈簧強勁地彈出來，股股的力量往自己喉嚨頂︰「除夕這天我不能值班，我要跟我丈夫、孩子回農村老家過年，現在外邊都冰天雪地的，到時候找輛出租車回家都困難，那天你還是安排別人值班吧。」
「這個好說，不過單位里安排我們科室除夕值班，也是對我們科室的信任，咱們應該盡力而為，在那個關鍵時刻好好地站好崗，如果除夕是小李你值班，那領導們自然會對你的表現有所肯定，我是設身處地為你這麼想的，你再考慮考慮。說實話，小李，做咱們科室的負責人並不是我的終極目標，頂多再干兩年或者三年我就離開，到時候我推薦的第一個接班人選就是你李冬梅。所以說，科室里好多的工作你現在就應該大膽地擔當起來，讓別人形成一種印象，咱們科室的工作離了你李冬梅是不能成立的。」
冬梅覺得自己心里的那團火變成了一顆炸彈，只是現在還沒有引燃的導火線，她莫名其妙地對著電話里笑了兩聲，說︰「謝謝科長對我的有意栽培，不過你把我這個當兵的期望得太高了，我李冬梅就是一個良家婦女，喜歡瓶瓶罐罐、熱湯熱水、男人孩子……沒有人背地里朝我扔黑石頭就不錯了。」
電話那頭像從陰曹地府里傳過來幾聲笑聲，說︰「小李你這樣的想法是好的，但人要向上走，不管你是什麼樣的想法，我這個當科長的一定做你前進道路上的推手。」
李冬梅听著電話里的話不覺哈哈大笑起來，也許她這幾聲大笑把電話里的人給震住了，一時間兩個人都沒了話語。
尷尬了一會兒，冬梅說︰「科長你不用再跟我兜圈子了，報告我會給你寫，但是除夕的班我不值。」
「這是為什麼呢，」科長在電話里套了一句當下最流行的俗語，「我其實是想把那樣好的表現機會留給你，既然被你誤解，那就再說吧。」
「我真的不想表現，真的只想做個布衣百姓，麻煩你跟後勤科說一聲，把除夕的值班改成別人，然後我就開始寫這篇報告。」
「小李，這就是你的不對啦，不管是值班還是寫報告，都是工作，工作是分不清孰輕孰重，不允許朝三暮四的。你先寫報告吧，寫完報告今天下午放你的假。」
「你先把除夕的值班排班改了，我再寫。」
「……小李這樣就不好了，工作還需要討價還價嘛。要不這樣吧，領導正在我身邊呢，我把這件事和領導說一聲吧？」
「隨便！」李冬梅啪的一聲把電話扣了，心里話︰什麼鳥人，明明在家里和自己老婆忙年，卻非要說和領導在走訪，還拿出領導的名堂來嚇唬人，他以為李冬梅是他的包身工嗎？
冬梅心里叫道︰走人，自己憑什麼在這里受窩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