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梅慢慢從沙發里站起來,走到那兩個手提袋前,將里面那張紙條取出來,飛快地撕得粉碎,她此刻真想把兩只手提袋扔到外面的夜色里,甚至點燃一團火,焚燒了它們。
她走向衛生間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腳步有點趔趄,從衛生間的裝飾鏡里望見自己慘白的臉色,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想哭出聲來,但殘酷地將自己忍住了。
丈夫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關了衛生間的門,從身後將妻子緊緊抱住,說︰「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听見丈夫的話語,冬梅終于哭出了聲,她轉過身說︰「自愷,你怨我嗎?」
陳自愷抱住妻子,安慰說︰「別哭了,會驚醒了小奇,嚇著孩子的。」
兩個人久久地擁抱在一起。
李冬梅像是問丈夫,又像是問自己︰「為什麼我們生活得這樣難,難道僅僅是因為我們是無官無帽的小人物嗎?」
陳自愷沒有給妻子答案,他自己對冬梅的問題也確實沒有答案,那也是他正想問詢別人的,只不過自己是個男人,這些問題在平時總是被牢牢地壓在了心里。
一個難熬的夜晚過去,夫妻倆都有些失魂落魄。
吃過早飯,和往常大部分的步驟一樣,冬梅從家里直接去單位,自愷先去幼兒園送了小奇,然後再去學校。
冬梅叮囑丈夫︰「到了學校,領導讓干啥就干啥,听天由命吧。」自愷似乎還沒有從疲憊的黑夜里睡醒,接連打了幾個哈欠,無精打采地沖妻子點點頭。
李冬梅騎車到了單位,也覺得渾身沒什麼力氣,步子邁起來都有些輕飄飄的。
坐在辦公桌前,腦子里昏昏沉沉,若不是屋子里還有三個人,自己真想低頭睡一覺。走到飲水機前,想沖一杯茶,好提提精神。
老王看見了,對冬梅說︰「小李,我這里有點別人從日本帶回來的玄米茶,最適合我們女人喝了,既可減肥又能養顏,你嘗嘗。」說著話,伸出兩根油光光的皺紋羅列的手指頭,掐了一捏兒遞到冬梅的杯子里。
老王那動作就像是在施舍難民,李冬梅感覺自己像是個乞討者,其實茶是那老女人為了顯擺才給的,誰稀罕那點破日本茶。
老王給冬梅茶葉的時候,老劉瞪著眼珠子一直在看,可能他以為接下來老王也會給他一捏兒,可惜這一幕沒有發生。
科長今天的表情有幾分沉悶,眼神和行為似乎都有意在躲閃著老王,那種神態好像生怕辦公室里的老女人冷不丁會當眾提出什麼非分要求。
他安排冬梅處理幾份文件,扭頭對老劉說︰「老劉,一會兒麻煩你和我一起去業務單位轉轉。」
老劉把頭一搖,說︰「科長,昨天我不是跟你說過,今天家里還有點事,一會兒我得趕緊回家。」
科長就說︰「還真忘了,那就再麻煩老王和我出去走一趟。」
老王听著故意沒吱聲,卻是將手機上的攝像頭反轉過來,對著自己的臉龐照了照。
冬梅想這一對男女真是越來越會演戲了,科長還假惺惺地先約了老劉出去,其實早就知人家有事嘛。
十幾分鐘過後,辦公室里便只剩了李冬梅一人,她迫不及待地撥打了丈夫的手機,對方的應答卻是關機。
丈夫又在搞什麼名堂,冬梅此刻真想跑到自愷的學校里去問個明白。
李冬梅喝了幾口日本茶,頭腦里清醒了許多,翻翻科長給自己的幾份文件,看見其中一份是縣政府新任領導的分管分工,一個熟悉的名字跳入她的眼簾︰張樹峰。